五月二十五,拖了五日,宜修估摸贵妃已然想明白了,双方都明白各自的态度,这才带着几个孩子进宫探望。
弘晓、濡媛素来被人捧惯了,许久没回宫,一路上极为纳罕,见着个认识的人就要拉着宜修的袖口说一句。
“额娘额娘,那是惠玛嬷身边的。”
“四嫂,四嫂,这个我认识,是钟粹宫的。”
宜修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和抱着弘晖的绘春、胤衸的绣夏相视一笑,张着口不停应和,“是是是,弘晓、濡媛真厉害,这都记得住。”
弘晓乐呵呵点头,昂着小脑袋,以小主人的身份介绍宫里的一切。
康熙对这个孙女是真没脾气,南巡一路上纵的没边,公然带着弘晓与胤禔等人一通出席江南官员们筹备的宴席。
如今大清朝上下都知道,皇上有个捧在心尖尖的孙女,酷似他老人家呢。
宜修对此自然乐见其成,弘晓越得宠老爷子越舍不得,别说抚蒙,怕是留京都得七挑八捡。比起大嫂四个侄女最多留下一半……弘晓啊,算幸运了。
没办法,同是皇家子嗣,待遇就是会不一样的。
比如太子和诸位皇子,比如温宪和端静、纯悫(六公主),不说天壤之别,横沟还是有几道的。
温宪议亲,太后出面,康熙把关,还有胤禛、贵妃和自己盯着,纯悫…唉,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不仅要抚蒙,还要嫁给鳏夫。
哪怕策棱将来前途无量,也不能改变纯悫将要和通贵人母女分别、远嫁草原为人后母的事实。
通贵人背地里哭成泪人,人前还得强颜欢笑,亲自去内务府盯嫁妆,生怕人前失态让女儿失了体面。
翊坤宫内,宜妃更是发了几次火,但凡和翊坤宫有关的公主,几乎都远嫁,怎么德妃那贱人的两个女儿不用远嫁!
想起这事儿,宜妃就一肚子的气,恪靖远嫁前对自幼交好的纯悫放心不下,特意托宜妃多加照拂,结果倒好,依旧是远嫁,还嫁了个鳏夫!
无论宜妃怎么说,康熙都不为所动,铁了心要用公主捆绑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台吉策凌,为将来压制准噶尔和布局西北铺路。
早知康熙无情,宜修依旧心悸不已——老爷子长寿的很,弘晓、弘晖的婚事自然捏在他手里,若有政治需要,只怕两个孩子逃不过帝王的摆弄。
有时宜修也在想,是否要戳破孩子心中帝王高大宠溺的形象,让弘晓早些明白那些宠爱背后裹挟的暴风雨,但……她是个没有童年的人,到底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没有。
“额娘,咱们这次来见贵玛嬷,是有什么事吗?”弘晓刚扬起笑脸开问,眼角余光瞥见濡媛的小动作,一把抢出濡媛放进最嘴里含着的食指,眼神凶狠,“都说了多少次,你不是一岁了,不准再含手指。”
“唔唔唔~~”濡媛扑进宜修怀里,“嫂嫂,晓好凶。”
宜修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濡媛的额头,“唉,哭吧,哭晕了,自然就不哭了。”
“哼!坏,你们两个都坏!”濡媛得不到宽慰,迈着小短腿小跑进了承乾宫,一阵哭喊迎来八公主和贵妃的侧目。
望着泪眼婆娑的濡媛,贵妃心疼的不行,搂着人轻声细语哄,“不哭不哭,哭什么呀。”
“弘晓打手,四嫂还说,贵娘娘,她们坏。”濡媛泪珠子一直落,八公主却捂着肚子笑,“濡媛,你都多大了,还含手指,晚上是不是还尿床啊……”
“你、你怎么知道的?”濡媛惊了,昨晚她梦见发洪水,逃跑路上一泻千里,醒来就发现身下湿了,怕丢人找了个地方藏起湿黄被褥,连嬷嬷都没发现呢。
“哈哈哈哈~~额娘,额娘,你听,你听,哈哈哈哈~”八公主肚子都笑痛了。
贵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夹在中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笑不是,说也不是。
宜修这时领着几个走到贵妃身边,福身行了一礼,“贵妃娘娘安。”宫人们搬来了一张玫瑰椅,贵妃微微颔首,宜修牵着濡媛的手坐下宽慰,“咱们濡媛还小呢,小八,你小时候没尿过床?我记得有段时间,承乾宫日夜都晾晒被褥,每次来都一股味道,是为什么呀?”
八公主捂住了嘴,气鼓鼓别过脸,垂首不语。
贵妃瞧着宜修这般自若的模样,一时间尬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开口。
宜修心里清楚,前几日拂了贵妃的面子,她到底是长辈,自然拉不下脸求和,缓缓启唇, “娘娘面色红润,可见南巡一路上都安然无恙,这般,儿媳就放心了。”
贵妃用一种复杂到了极致的目光看向宜修,良久,柔和笑了笑,“有你和老四记挂,本宫自然很好。”
“有娘娘这句话,儿媳便能放心开口求恩典了。”宜修顺杆往上爬,嘴角露出了盈然笑意,“七月木兰秋狝在即,儿媳几年没出京了,这次很想跟着一块去,只是放心不下孩子。”
说到这儿,宜修垂眸,低低轻笑,给绘春、绣夏使了个眼前,两人抱着孩子上前,自己也换上一副娇俏嗔笑的模样,“娘娘,劳累您一番?”
贵妃骤然一惊,颇有种喜从天降的不可置信感,许久才平复呼吸,目光灼热哼着小调哄襁褓中的弘晖。
宜修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然而只是一闪而过,又浅笑嫣然地拉着贵妃撒娇,“娘娘~安布,这次木兰秋狝,没有先前那么赶的行程,我真的很想去,您就帮帮忙。”
贵妃一副拿你无可奈何的为难样,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皇嗣是后宫每个女人的立身之本。
八公主再好,将来也是要出嫁的,贵妃怎么会不盼着膝下有个阿哥傍身呢,可她入宫太晚,和胤禛之间的感情注定平平,深不了,又恩宠平平,帝王对她总归是不如对姐姐的。
这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她的后路只系于胤禛一家。
宜修亲自送来儿子,贵妃只觉将来终身有靠,内里再满意不过,嘴角露出了一丝,宠溺道:“好!本宫啊,就是个劳累命,你只管去,孩子交给本宫照看。等你们回来,弘晖也该办周岁宴了。”
“娘娘这般记挂,儿媳再放心不过,有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