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扭曲的紫色水晶石林,过程并不比在开阔荒野轻松。这些水晶仿佛拥有生命,会悄无声息地移动、组合,改变路径。有些区域散发着干扰精神的低频波动,让陆棋头痛欲裂,让曹瑞的魂体不稳,更是让曹子旭那脆弱的意识时而陷入昏沉。
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花费大量时间寻找相对安全的路线。期间,他们又遭遇了几次小股的扭曲灵体,但规模远不如“憩息之地”外围,在陆棋尚存的格斗技巧和曹瑞的精神干扰配合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陆棋左臂的灼痛感依旧存在,但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没有进一步恶化或蔓延。他隐约感觉,这或许与他体内那冰冷的“异物”以及生命回响的烙印有关,它们在自发地抵抗着终焉之力的侵蚀。
在这个过程中,陆棋的记忆闪回出现的频率降低了,但每次出现,都更加清晰、持续时间更长。他渐渐能将一些碎片联系起来:
*奥罗拉是“叛火者”的执行官,是他的引荐人和监督者,关系复杂,既有利用也有保护。
*列维是他的教官,训练他,最后因发现真相而被管理局改造成“清道夫”,在他面前解脱。
*他确实曾是w-073世界的“树先生”,引导了一个精怪文明的诞生,并与那里的“树网核心”(初始之火)有着深刻联系。
*他们来到θ-000,是为了破坏“终焉之眼”的锚点,阻止一场波及无数世界的灾难。
这些认知让他对自己的使命有了更清晰的轮廓,但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压力。他肩负的,远不止他个人的生死。
这天,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布满黑色鹅卵石的古老河道前行。河道两侧是陡峭的、由某种暗红色砂岩构成的崖壁,提供了相对隐蔽的行进路线。
突然,走在前面的陆棋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警戒。他感觉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并非扭曲灵体的恶意,也不是“织网者”的冰冷,而是一种……**沉淀的锐利**,如同埋在沙土下的古剑,锈迹斑斑,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曾经的锋芒。
曹瑞也立刻停下,将怀中的曹子旭护得更紧,警惕地望向四周。
河道在前方拐了一个弯,拐角处的一块巨岩阴影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黑影。
那黑影动了。
它缓缓地从阴影中“剥离”出来,显露出一个高大、瘦削的人形轮廓。他并非灵体,拥有着近乎实体的凝练程度,但身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仿佛被风化了无数岁月的金属色泽。他穿着一身破损不堪、款式古老的黑色劲装,脸上覆盖着半张锈迹斑斑的金属面具,仅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冷硬,嘴唇紧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并非灵体的光点,而是真实的、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陆棋,更准确地说,是盯着陆棋的身体——那具星极巫族的躯壳。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奇迹般的激动。
“星极巫族……‘启明星’计划打造的躯壳……”一个沙哑、干涩,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口的声音,从金属面具下缓缓传出,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这怎么可能……‘叛火者’……还没有放弃吗?”
**叛火者!**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陆棋耳边炸响!这是他记忆碎片中的关键组织!
陆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将曹瑞父子挡在身后,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金属人形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陆棋,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这工艺……这能量签名……不会错……是‘工匠’的手笔……但‘启明星’计划明明已经……”他喃喃自语,陷入了某种巨大的困惑和回忆之中。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中的激动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警惕取代:“小子,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是谁派你来的?奥罗拉?还是……‘工匠’本人?”
他不仅知道叛火者,还知道奥罗拉!甚至知道打造这具躯壳的“工匠”!
陆棋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但他表面依旧冷静:“我叫陆棋。我不记得是谁派我来的,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失忆?”金属人形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呵……果然是他们的风格……总喜欢用这种‘干净’的手段……我是墨影,前‘叛火者’第七行动队成员。”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金属面具和身体:“如你所见,上次任务的……纪念品。也是被困在这鬼地方的……囚徒。”
前叛火者成员!被困于此的囚徒!
陆棋和曹瑞(通过陆棋的转述)都震惊地看着这个自称墨影的男人。他的出现,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指向明确方向的灯塔。
“墨影……前辈,”陆棋斟酌着用词,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你能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我们……还能出去吗?”
墨影那锐利的目光扫过陆棋,又看了看他身后紧张的曹瑞和那团微弱的魂光(曹子旭),最终,那冰冷的目光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丝。他或许在陆棋身上,看到了昔日同伴的影子,或者说,看到了……希望?
“出去?”墨影的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漠然,“θ-000,是‘终焉之眼’的领域,是祂餐桌上的餐盘。所有流落到此的意识,无论是完整的灵魂还是破碎的执念,最终都只会有一个归宿——成为祂的食粮,助长祂的力量,加速所有世界的‘热寂’。”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敲碎了曹瑞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个‘织网者’……”陆棋追问。
“终焉教团最低级的仆从,负责‘放牧’和‘初步加工’。”墨影嗤笑一声,“像这样的‘牧场’,在θ-000不知有多少。我们上次来,目标就是摧毁位于这个世界更深层的‘主锚点’,可惜……功败垂成。大部分队员……都成了这顿饭的一部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那平淡语气下蕴含的血色与绝望,却让陆棋和曹瑞不寒而栗。
墨影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陆棋身上,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肉体的阻碍,看到他体内那冰冷的“异物”和生命的烙印。
“星极巫族的躯壳,失忆的状态,却能出现在这里……小子,看来奥罗拉和‘工匠’,把最后的赌注,压在了你身上。”墨影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们把你……这个最大的‘变量’,送进了这个死地。”
“他们以为,把我送进来,就能创造奇迹?”陆棋皱眉。
“奇迹?”墨影冷笑一声,“不,他们或许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看着无数文明被吞噬,不甘心看着叛火者的火焰彻底熄灭。所以,把你这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火种’,扔进了这片最黑暗的油海。”
他顿了顿,看着陆棋那虽然迷茫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看着曹瑞那守护儿子的执着,看着曹子旭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意识光芒,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来。”
“或许……你们这微不足道的‘变量’,真的能……溅起一点不一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