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合上终端，随手一推，冷硬的边角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一响。屏幕反光掠过他眼底，又迅速暗下去。
他已经三天没跟凯斯说话了。
不是因为那盒子，也不是什么定制织物——他才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看不惯凯斯那副样子。每次见了面就笑，笑得人心里发毛，好像什么都清楚，又什么都不说，偏偏还一副“你迟早会知道”的得意劲儿。
更气人的是林恩。前天在食堂门口撞见，那小子居然冲他眨眼睛，嘴角一勾，转身就溜，连句正经话都不留。
凌烨咬着后槽牙翻出维修日志，指尖一行行划下去。数据对，记录全，可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脑子里全是凯斯低头说话时垂下的睫毛，还有林恩抱着盒子站在树下的背影，像根刺扎在心口。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队长！”唐笑笑从通讯台探头，“参谋部刚发通知，今天所有小队长必须参加战备核查会议，你还没签到呢！”
凌烨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十分钟前。”她递来一张打印单，“陆参谋亲自点的名，说一个都不能少。”
凌烨盯着那张纸看了两秒，一把接过，在签名栏狠狠写下名字，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他转身往机甲库方向走。
刚拐过b区通道，迎面撞上查理斯带着一队后勤兵，推着几个大箱子过来。箱子裹着防尘布，边角露出金属支架和灯管。
“哟，凌队！”查理斯咧嘴一笑，嗓门敞亮，“这边施工，临时封闭区域，麻烦绕个道哈！”
“施工？”凌烨眯眼，“整备所最近没报检修计划。”
“上级特批的应急升级项目！”查理斯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挡在路中间，“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不让进就对了。”
凌烨目光一沉，落在他领口——一小截红丝带从手套里滑出来，像是匆忙藏过的痕迹。
他没动。
查理斯也没让，笑得一脸坦荡。
两人僵持几秒，远处调度铃响。查理斯抬手看表：“哎呀时间到了，赶进度赶进度！”说完一挥手，队伍推着箱子进了机甲库，厚重的门缓缓关闭，锁死。
凌烨站在原地，拳头松了又紧，像被整个世界联手耍了。
晚上回到宿舍，凯斯已经在了。靠在床上翻终端，头发微乱，像是刚跑回来。
看见他进门，凯斯抬头笑了笑：“回来了？”
凌烨脱下外衣，扔进衣柜，闷响一声。
凯斯没再说话，继续低头看屏幕。
十一点整，熄灯时间。凌烨钻进被窝，背对着床外。
凯斯关掉终端，轻手轻脚地躺下行军床。
下一秒，肩膀被人推开。
“滚下去。”凌烨声音冷得像冰，“行军床空着。”
凯斯叹了口气，乖乖爬起来，拿毯子往行军床上一铺，躺下。五分钟后，他又探头：“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他笑了笑，自己蒙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凌烨刚到办公室，陆青就来了。
“北区能源组二次复查报告，需要你签字。”
“昨天不是签过了？”
“新版本。”陆青把文件夹递过来，语气平静，“元帅府要求增加三项安全校验流程，你得重新审批。”
凌烨翻开一页页看，全是技术参数和线路图。他一笔笔核对，足足花了四十分钟。
签完字，他抬眼：“还有别的事？”
“有。”陆青拿出平板，“舰队下周要进行模拟对抗演练，各小队装备清单需提前提交。你是整备负责人，得全程跟进。”
“这不是后天的事吗？”
“提前了。”陆青面不改色，“德里克元帅特别指示，加快节奏。”
凌烨盯着他：“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商量好了？”
陆青不答，只把平板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中午，他想去整备所看看零件更换进度，刚出门就被唐笑笑拦住。
“队长！运输机那边出了点问题，导航信号不稳定，赵铁山说要你亲自去看。”
凌烨皱眉：“我现在没空。”
“他说很急，怕影响下午试飞。”
凌烨只好调转方向。等他赶到运输机坪，赵铁山正蹲在驾驶舱旁边检查线路。
“哪儿有问题？”凌烨问。
赵铁山抬头，一脸茫然：“没啊，一切正常。你怎么来了？”
“唐笑笑说导航信号异常。”
“不可能。”赵铁山摇头，“这飞机今早刚做完全套检测，连螺丝我都拧了三遍。”
凌烨立刻掏出通讯器，拨通唐笑笑。
“你耍我？”
“哎呀队长！”她声音欢快，“这不是陆参谋交代的任务嘛，说一定要把你留在办公区附近，别乱跑。”
凌烨挂了电话，站在原地。
他明白了。
这些人，真的串通好了。
傍晚，他故意绕到机甲库后门，想从通风管道那边爬上去，看看里面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结果刚靠近，就听见里面有人声。
“主灯带再往左移十五厘米，对，就是那儿。”
是查理斯的声音。
凌烨贴墙站着，没敢动。
里面还在忙。工具碰撞声、布料摩擦声、还有人在低声讨论角度和高度。
他慢慢退开，转身往宿舍走。
路上碰见林恩。
小家伙穿着新发的辅助制服，拎着个扁盒子，看见他也不躲，反而停下。
“哥。”他叫了一声。
凌烨看着他：“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林恩低头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非得瞒着我？”
“因为是你。”林恩抬头，眼神很亮，“所以才要瞒。”
凌烨喉咙一紧。
林恩从盒子里抽出一张图纸，快速展开一角。上面画着一套衣服的轮廓，肩线利落，腰封收紧，袖口有磁扣设计。
“记得你以前说，讨厌拖地的长袍，喜欢能活动的。”林恩轻声说，“凯斯记了好久。”
凌烨手指微微发颤。
林恩把图纸收好，转身走了。
当晚，凯斯又躺在了行军床上。
半夜，凌烨醒来，发现床边没人。他坐起来，看见凯斯正坐在桌前，对着终端看什么，手指不停滑动。
好像是布置图。
灯光很暗，凯斯的侧脸显得格外认真。
凌烨没出声，躺回去，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凯斯轻手轻脚地回来，掀开被子躺下。
这次，凌烨没推他。
第三天，凌烨终于找到机会溜去机甲库。他趁交接班混乱，直接刷卡进门。
刚走进大厅，陆青出现在监控室门口。
“凌烨。”他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你现在必须离开。”
“凭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区。”
“上级命令。”陆青走出来，挡在他面前，“机甲库现在属于保密施工区，未经许可不得进入。”
“谁下的令？”
“我不能说。”
凌烨冷笑：“又是你们那套把戏？联合起来骗我？”
陆青没动，也没解释。
两人对视良久，凌烨最终转身就走。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终端后台，调出机甲库电力记录。负载曲线明显异常，连续几天夜间用电激增，远超日常维护标准。
他正要深挖日志，屏幕突然弹出一条系统提示：【权限不足，无法查看加密操作记录】。
他砸了下键盘。
晚上，凯斯回来时，他正在擦机甲零件，动作很重。
“还在生气？”凯斯放下包，走过来。
凌烨不理他。
凯斯伸手摸他手腕：“手都磨红了。”
“不用你管。”
“我知道你在查机甲库的事。”凯斯声音低了些，“但我保证，很快你就会明白。”
“我不需要惊喜。”凌烨抬头，声音有点哑，“我只需要你知道，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我不是想瞒你。”凯斯看着他，眼神温柔却坚定，“我是想给你最好的。”
“最好的？”凌烨冷笑，“你们所有人忙前忙后，就为了个‘最好’？”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个仪式。”凯斯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他掌心的茧，“但对我来说，是我想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
凌烨怔住。
凯斯没再说话，轻轻把他拉进怀里。
这一晚，凌烨没让他下去。
凌晨三点，凯斯悄悄起身，去查终端进度。返回时，发现凌烨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怎么还不睡？”他问。
凌烨闭上眼，装睡。
凯斯笑了：“你睫毛抖得厉害。”
凌烨睁开眼，瞪他。
凯斯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明天我一定准时去签文件。”
“不去就算了。”凌烨翻了个身，背对他，声音闷闷的，“反正我也炸不了整个驻地。”
凯斯低笑一声，从背后环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肩窝：“你要是真炸了，我就陪你一起被军法处置。”
凌烨没动，也没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