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被凯斯扶着走回宿舍时，腿还是软的。他没有甩开凯斯的手，也没力气甩。
门关上后，他靠在墙上喘了口气，慢慢往床边走。刚坐下，整个人就往后倒，头撞到枕头，发出一声闷响。
凯斯站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凌烨闭着眼不动，呼吸很轻，胸口几乎不怎么起伏。
过了几秒，凌烨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一只手抓了把床单。他没说话，也没让凯斯走，只是缩成一团，像累坏了又不敢睡的人。
凯斯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他没掀被子，也没碰人，只是轻轻拍了拍凌烨的背，动作很轻。
凌烨没有躲。
夜里，凌烨醒了一次。屋里很黑，只有窗外有一点点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滚到床里面去了，凯斯躺在外侧，手臂横在他腰上，把他圈在怀里。
他动了动，想抽出身来。
一动，凯斯的手就收得更紧了。
“别闹。”凯斯声音哑，“你踢了我三脚了。”
凌烨僵住：“我没……”
“还嘴硬。”凯斯翻身过来，直接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头顶，“你现在脾气大得很，白天骂我，晚上踹我，是不是非得让我寸步不离才安心？”
凌烨抬手推他胸口：“谁要你安心了？你放开。”
“不放。”凯斯没松手，反而把他往上带了带，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窝，“你体温又高了，刚才做梦都在抖。”
凌烨不说话了。他确实做了梦，梦见自己在机甲库里修机体，可怎么都拧不动螺丝，周围全是人影晃动，没人理他。他喊不出声，手心出汗，直到被人从背后抱住，才猛地惊醒。
现在那个抱他的人就在身边。
他手指慢慢蜷起来，掐了下凯斯的胳膊。
“疼。”凯斯哼了一声，没松手，“你掐我干嘛？”
“让你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凌烨低声说，语气凶，身体却往那片温热里蹭了蹭。
“我知道。”凯斯笑出声，“你是老大，我是保姆。”
“谁准你当保姆了？”凌烨皱眉，“我又不是小孩。”
“那你表现得像个大人看看？”凯斯低头看他，“早上穿错军服扣子，中午饭吃到一半睡着，下午开会——哦，你连会都没去开。你说你像不像个需要人管的？”
“闭嘴。”凌烨抬手挡他嘴，却被凯斯咬了下指尖。
他缩回手，耳根有点热。
第二天早上，凌烨醒得比平时早。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肚子，那里还是平的，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在动。
他坐起来，想下床。
刚踩上地，凯斯就醒了。
“干嘛？”凯斯坐起身，顺手拉过他的手腕按了按脉搏，“心跳快，别乱动。”
“我自己能看。”凌烨抽回手，“你别老碰我。”
“行。”凯斯躺回去，眼睛却一直睁着，“你想干嘛？”
“穿衣。”凌烨拿起叠好的军装，低头往身上套。扣子对不准，试了两次都没扣上。
凯斯看着他折腾，没动。
第三次失败后，凌烨低骂一句，抬眼瞪过去：“你看什么看？”
“看你表演独立。”凯斯慢悠悠坐起来，“要不要我鼓掌？”
“你——”凌烨气得手抖，干脆扔下衣服不穿了。
凯斯起身走过去，捡起衣服，摊开给他套上。手指一粒粒往上扣，动作稳。
凌烨站着没动，嘴上不说，心里却松了口气。
扣到最上面一颗时，凯斯停了一下，拇指擦过他喉结下方的腺体位置。那里微微发烫。
“疼吗？”凯斯问。
“不疼。”凌烨摇头，“就是……有点胀。”
“正常。”凯斯低头亲了下他额头，“忍忍，过阵就好了。”
“谁要你哄我。”凌烨扭头避开，“我又没哭。”
“我知道你不会哭。”凯斯把他拉进怀里，“你最多就是踹我两脚，骂我几句，然后偷偷往我怀里钻。”
凌烨抬手打他肩膀：“谁偷偷了？”
“昨晚半夜三点，你抱着我胳膊不撒手，还叫我别走。”凯斯笑，“我说我去上厕所，你差点把我拽下来。”
“你胡说！”凌烨脸红了。
“要不要调监控？”凯斯挑眉。
“你敢！”凌烨扑上去捂他嘴，两人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凯斯压着他不动。
“行了。”凯斯松开他，顺手整理他乱掉的衣领，“吃饭去。”
“我不饿。”
“你昨天午饭只吃了三口。”
“那是因为——”
“因为你困得睁不开眼。”凯斯打断他，“别找借口了，吃不吃？不吃我就喂。”
“你敢喂我试试！”
“我怎么不敢？”凯斯已经起身去拿餐盘了。
饭是热的，粥熬得稀，配了点软菜和蒸蛋。凌烨坐在桌边，一口一口慢慢吃。
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怎么了？”凯斯问。
“奶。”凌烨说，“给我倒杯奶。”
凯斯立刻去倒，递过去时小心吹了两下。
凌烨接过喝了一口，嫌烫，故意把剩下半杯倒在凯斯手上。
奶水顺着凯斯手腕流下去，滴在地板上。
凯斯低头舔了舔手背。
凌烨愣住：“你干什么？”
“浪费可惜。”凯斯看着他，“你泼的，我总不能让它白流吧？”
“变态！”凌烨骂了一句，声音却弱了，说完就把头偏到一边。
可下一秒，他又靠了过来，脑袋搭在凯斯肩上，像闹完脾气又讨饶的小动物。
凯斯没动，任他靠着。
夜深了，凌烨睡得不太安稳。他翻来覆去，一会儿踢被子，一会儿往凯斯怀里钻。最后一次醒来时，他已经整个人趴到凯斯身上，手臂环着他脖子，腿也缠上去。
凯斯睁着眼，一手抚着他后背。
“热？”凯斯问。
凌烨点头，额头全是汗。
凯斯起身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又换了薄被。回来时，凌烨已经缩成一团，嘴里哼了句什么。
“说什么？”凯斯凑近。
“都是你害的……”凌烨嘟囔，“我要是还能工作，也不会这么烦。”
凯斯笑了：“所以你现在烦，是因为我？”
“不然呢？”凌烨睁开眼，眼神迷蒙，“你要不拦着我，我能修完那三台机甲。你要不天天送饭，我也不会胖。你要不抱着我睡觉，我也不用半夜醒三次……全是你搞的！”
“嗯。”凯斯应得干脆，“责任我全担。”
“你还笑！”凌烨抬手拍他胸口，“你根本不知道我多难受。我以前什么事都能做，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我讨厌这样，讨厌被人管，讨厌……”
他说不下去了，嗓子发紧。
凯斯没接话，只是把他抱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凌烨没再挣扎。他把脸埋进凯斯胸口，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凯斯低头看他，手指从他眉骨滑到眼角。那里有一道很淡的旧伤，是福利院时留下的。他记得那段录像，十一岁的凌烨被人推倒在地，爬起来时还在笑，说“我不疼”。
那时候他就十一岁。
现在也才二十。
凯斯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明明比他还小两岁，可所有人都当他是个铁打的怪物。他扛下了退婚的耻辱，伪装身份进了军队，带着一群老兵打赢一场场战役，从没人觉得他需要帮忙。
可实际上，他也会累，会怕，会半夜做噩梦，会因为一杯奶烫了就耍脾气。
凯斯收紧手臂，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在学校吵闹，在家里撒娇，被人护着长大。
可他没有。
他一个人走过那么多黑路，终于肯停下来靠在谁身上一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以后都交给我。”凯斯在他耳边说，“你想骂就骂，想踹就踹，但别推开我。行不行？”
凌烨没回答。
他已经睡着了，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个甜梦。
凯斯没睡。他一直醒着，听着怀中人的呼吸，感受着那具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知道，从今天起，凌烨不会再一个人硬撑了。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光穿过窗帘缝隙，落在床沿。
凌烨的手指动了动，抓住了凯斯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