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跪在地上,右手还按在圣火令的位置,掌心残留着金丝断裂的震感。他没动,也不敢轻易喘气,生怕一呼一吸间体内那股乱窜的劲就炸了开来。皮肤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扎着,又干又紧,裂口从手背蔓延到小臂,渗出的不是血,是黑褐色的浆液,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腐味。
他咬牙把玄铁剑插进土里,借力撑起身子。左腿一软,膝盖砸在碎石上,发出一声闷响。远处湖水还在冒泡,焦木横七竖八地躺着,风卷着灰扑在他脸上,黏在裂开的皮上,疼得发麻。
可就在他准备再试一次站直时,胸口猛地一热。
不是痛,也不是胀,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的暖意,像冬夜里有人往你怀里塞了个刚烤好的红薯。那热流自心脏扩散,迅速沿着经脉爬行,所过之处,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微微抽动,像是死了一半的河床底下突然有了水声。
紫焰。
从他心口位置浮了出来,贴着皮肤游走,不烫,反而有种洗净尘垢的清爽。火焰所经之地,龟裂的表皮开始一片片翘起、剥落,像蛇蜕皮那样自然。新长出来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玉色,在夕阳下看去,竟有些通透。
林风低头看着自己手臂,旧皮正“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光滑如瓷的肌肤。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不再咯吱作响,力气也一点点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这时候才响起:【《长春不老功》完整传承激活,生命重塑程序启动。】
他哼了一声:“你早干嘛去了?”
话音刚落,体内那股紫焰忽然加速,冲向几处尚未打通的隐脉。林风闷哼一声,额角青筋跳了跳,但没倒。他知道这是在清淤——这些年拼杀留下的暗伤、强行融合功法积下的毒气,全被这火焰当柴火烧了个干净。
一口气憋在胸口,越压越沉。等到实在忍不住了,他张嘴吐出一口浓黑的气,像墨汁泼进空气,瞬间散开。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吐出来的气息变得绵长平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明了许多。
记忆却在这时候乱了起来。
燕十三那一剑划破咽喉的画面突然跳出来,鲜血喷在他脸上,温的;谢晓峰放下剑转身走进市井的背影,头也不回;还有他自己,一次次把剑捅进敌人胸口,又一次次被人用刀砍中后背……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越转越快,几乎要把他的神志搅碎。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握剑?”他在心里问自己。
没人回答。
就在意识快要被这些过往拖进深渊时,一点温热落在他眉心。
轻,柔,带着活人的气息。
他愣住。
睁眼的一瞬,对上了上官燕的眼睛。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靠在断石边,脸色还是白的,但嘴唇有了一点血色。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脸颊上,刚才那一滴,是她的泪。
“你还活着。”她说,声音哑得厉害,“这一次,是真的活下来了。”
林风怔了几息,忽然笑了下,笑得有点傻:“你怎么不说我吓人?我现在这模样,怕是连庙里的菩萨都不敢收我当门神。”
上官燕没笑,也没收回手,只是轻轻抚过他新生的脸颊,指腹蹭到一处还没完全愈合的细痕。“以前你脸上有疤,我说你像个凶神。现在……反倒不像凡人了。”
“那你说我是啥?”他歪了歪头,语气故意放轻松,“山精?野怪?还是哪个老道士炼丹炸出来的药童?”
“是个人。”她低声说,“一个总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人。”
这话戳得他心头一紧。
他慢慢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冰凉的手拉下来,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很轻,像怕碰坏了什么。
“我知道。”他说,“以前总觉得活得久才能看到结局,现在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比寿命重要多了。”
上官燕看着他,没说话。
林风也不急着解释。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不再是那种狂暴的、恨不得烧穿天地的剑意,而是一种沉稳的、不容侵犯的力量,像山立在那里,风吹不动,雨打不垮。
这才是真正的道体。
不是杀人杀出来的,是扛着命一步步走过来的。
他试着站起身,这次没再摔倒。双腿稳稳地撑住身体,脊梁挺直,连呼吸都变得悠长。低头看了看双手,皮肤晶莹,血脉清晰,像是换了副全新的躯壳。
“二十年阳寿。”他忽然说。
“什么?”
“系统刚告诉我,寿命补上了,还多给二十年。”他笑了笑,“看来以后喝凉水都不怕呛着了。”
上官燕皱眉:“你就这么高兴?”
“我不高兴啊。”他摇头,“我只是觉得……能多陪你几年,挺好。”
她呼吸顿了一下,眼底有什么闪了闪,很快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林风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把她扶起来些,让她靠得更舒服点。两人就这么坐在废墟之间,周围全是烧焦的木头和碎瓦,风卷着灰在脚边打转。
远处那只乌鸦又飞了回来,落在一根歪斜的梁上,歪着脑袋瞅他们。
林风看了它一眼,忽然伸手抓了把土,轻轻一捏。
土块在他掌心变成粉末,又在指缝间漏下去。可就在最后一粒沙即将落地时,它停住了——悬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线吊着。
林风眨了眨眼。
再一挥手,那粒沙“啪”地炸开,化成极细的尘雾。
他笑了:“原来现在连沙子都听我的。”
上官燕瞥他一眼:“得意什么?你会的又不是撒豆成兵。”
“但我现在撒土也能打出个响儿来。”他耸肩,“你要不要试试?”
她懒得理他,闭上眼靠在石头上,眉头微微蹙着,显然还在疼。
林风收了笑,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不烫。又检查了下胸前的伤口,血确实止住了,皮肉正在缓慢愈合。
“你这次真是疯了。”他低声说,“拿自己心口当祭坛,你以为你是神仙吗?”
“我不是。”她睁开眼,“但我想让你活着。”
“可我不想你死。”他嗓音低下去,“下次别这样了,听见没有?”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怎么?”
“你以前戴的那个铜环,还记得吗?”
林风一怔:“记得。小时候师父给的,说是能辟邪。”
“你现在耳朵上有个小疤。”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像是被什么咬过。”
他摸了摸,果然有一处微微凸起的小点,不疼,也不痒。
“可能是在那次打架时弄的吧。”他不在意地说,“反正早就忘了。”
上官燕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慢慢滑下来,重新放进他手里。
太阳快落山了,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林风抬头看了看天,云层薄了,露出一角淡青色的夜空。
他忽然觉得累了。
不是身体累,是心终于肯停下来歇一歇。
他靠着石头坐下,把上官燕往身边拢了拢,让她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等你好了,咱们找个地方住下。”他说,“不打架,不抢功法,也不管什么天下第一。就种点菜,养只鸡,你嫌我懒,我嫌你挑食,吵完架第二天又一起吃饭。”
她嘴角动了动,没反驳。
“你说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他的袖角。
林风笑了笑,没再问。
风安静了下来,连乌鸦也不叫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新生的皮肤还带着一丝温热,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张三丰临走前那句话的意思——
道不可轻传,亦不可垄断。
他走的从来不是谁的路,而是用自己的命,一寸寸踩出来的。
远处,一块焦黑的木头忽然“咔”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紫芒从裂缝中闪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