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前方黑暗中传来扈三娘压低的、带着回音的声音，还有手电筒微弱的光柱晃动——是赵小满手腕上那个儿童电子表发出的微光？
光柱扫过浑浊的污水。
漂浮的塑料袋。
翻滚的避孕套。
还有……
几只肥硕的、在污物上欢快爬行的……
小强？！
“啊！”裴星若头皮瞬间炸开！差点又尖叫出声！被赵一多狠狠勒了一下腰！剧痛让她把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出息！”扈三娘在前面嗤笑，抱着赵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腰深的污水中跋涉，“几只小强就吓尿了？前面还有耗子窝呢！拳头大的！油光水滑！炖汤……”
“三娘姨姨！”赵小满忽然小声开口，打断扈三娘，小脸在手电微光下有点发白，但不是因为害怕，她伸出小胖手，指着前方浑浊污水下某个方向，“……下面……有……亮晶晶的……小虫虫……在动……”
亮晶晶的小虫虫？
赵一多和扈三娘脸色同时一变！
“闭气！”
“沉下去！”
赵一多厉喝！
箍着裴星若腰的手臂猛地发力！
硬生生把她整个人摁进了腥臭粘稠的污水中！
同时！
他自己也猛地沉了下去！
“咕噜噜……”
裴星若猝不及防！
腥臭的污水瞬间灌满口鼻！
巨大的窒息感和恐惧让她疯狂挣扎！
却被赵一多铁钳般的手臂死死箍住！
动弹不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
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浑浊的污水下。
手电筒微弱的光透过污水。
隐约照见前方不远处的淤泥里！
几点极其微弱的、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光点！
如同鬼火！
正以极快的速度！
顺着水流！
朝着他们这边……
漂游而来！
纳米追踪水母？！
“太上老君”养在阴沟里的电子猎犬？！
幽蓝的冷光在浑浊的污水中如同鬼魅的瞳孔。
无声。
迅捷。
带着致命的精准。
朝着被赵一多死死摁在水下的裴星若漂游而来！
距离迅速拉近！
五米！
三米！
裴星若在水下疯狂挣扎！
昂贵的破烂大衣吸饱了污水，成了沉重的裹尸布！
口鼻被赵一多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
肺部火辣辣地灼烧！
眼前发黑！
意识如同坠入冰窟！
要死了……
就这样……
淹死在这肮脏恶臭的下水道里……
像块腐烂的垃圾……
被那些冰冷的电子虫子分食……
绝望的泪水混进腥臭的污水。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震荡波！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猛地从赵小满的方向扩散开来！
瞬间扫过这片浑浊的水域！
那几只疾驰而来的幽蓝光点！
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诡异的漂游轨迹瞬间僵直！
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
如同垂死的萤火虫！
下一秒！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幽蓝光芒瞬间熄灭！
几点细小的金属残骸！
如同死掉的浮游生物！
缓缓沉入下方的淤泥！
消失不见！
箍在裴星若腰间和捂着她口鼻的力量骤然消失！
“哗啦——！”
赵一多猛地把她从污水中提了出来！
新鲜（相对）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部！
“咳咳咳！呕——！”裴星若趴在赵一多坚硬的手臂上，撕心裂肺地咳嗽！呕吐！吐出大口大口腥臭的污水和胆汁！狼狈得像条濒死的落水狗！
“满崽？”赵一多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目光越过剧烈咳嗽的裴星若，看向前方。
微光下。
赵小满被扈三娘抱着，小脸有点发白，手腕内侧那个针尖般的红点位置，幽蓝的光晕正缓缓消散。
“爸比……”她小声嘟囔，带着点困倦，“……臭臭虫虫……”
“不乖……”
“满崽……”
“关掉它们……”
“睡觉觉了……”
扈三娘抱着赵小满，小眼睛在浑浊的污水里扫视，确认那几个追踪器彻底报废。
“啧。”
“行。”
“这‘生物雷达’……”
“比声呐好使。”
“下次……”
她拍了拍赵小满的后背。
“租金……”
“给你加根火腿肠。”
裴星若趴在赵一多手臂上，咳得撕心裂肺，浑身脱力，耳朵嗡嗡作响，只隐约听到“关掉”“睡觉觉”几个词。
她艰难地抬起头。
破碎的视线里。
是赵一多冷硬的下颌线。
和那双深不见底、正看向女儿的眼睛。
那里面……
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
极其细微的……
如释重负？
“走了！”
扈三娘抱着赵小满，转身继续在及腰深的污水中跋涉，手电微光晃动着照亮前方一个更大的、黑黢黢的管道岔口。
“前面左拐！主排污管！直通城西污水处理厂外围！忍着点！味儿更冲！”
赵一多没说话。
手臂依旧像铁箍一样圈着裴星若的腰。
拖着她。
深一脚浅一脚。
踩在滑腻柔软、不知沉积了多少年人类文明“精华”的淤泥里。
沉默地跟上。
污水哗啦作响。
恶臭如同实质的裹尸布。
缠绕着每一个人。
裴星若被他半拖半抱着。
脸被迫贴在他湿透的、散发着汗味、血腥味和浓烈下水道“芬芳”的背心上。
屈辱。
恶心。
劫后余生的虚脱。
还有……
脚底伤口被污水浸泡后火辣辣的刺痛……
无数种感觉交织在一起。
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看着赵一多近在咫尺的、被污水打湿的冷硬侧脸。
看着前方扈三娘抱着赵小满在污水中跋涉的、如同母夜叉般的背影。
看着这深不见底、散发着地狱气息的黑暗管道。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悲凉。
瞬间淹没了她。
十年商海浮沉。
星海集团总裁。
裴氏家族继承人。
无数光环加身。
此刻……
像个破麻袋。
被拖在昔日暗恋对象（兼头号仇人）身边。
深一脚浅一脚。
踩在人类文明最肮脏的排泄通道里。
为了一张用断口红和自己鲜血画在破烂大衣内衬上的……
“内部装修图”……
赌命。
她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这操蛋的十年。
笑这荒诞到极点的现实。
“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重鼻音和绝望气息的嗤笑。
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溢出来。
赵一多脚步没停。
箍着她腰的手臂力道却似乎……
微不可察地……
紧了紧？
“笑屁。”
他声音闷闷的。
带着污水灌入后的嗡鸣。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
烦躁？
“省点力气。”
“待会儿……”
“有你哭的。”
前方。
扈三娘抱着赵小满，已经率先拐进了左边那个更大的管道岔口。
手电微光瞬间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只留下浑浊污水的哗啦声。
在死寂的下水道里。
空洞地回响。
裴星若喉头一哽，胃里翻江倒海愣是被这句“包熟入味”硬生生吓了回去！只剩下屈辱的呜咽和脚底伤口被污水反复浸泡后钻心刺骨的疼！每一次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滑腻的淤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前方。
扈三娘抱着赵小满率先拐进了左边巨大的主排污管。
手电筒微光瞬间被更浓稠的黑暗吞噬。
如同巨兽的咽喉。
只有哗啦的涉水声空洞回响。
“跟紧！”
扈三娘的声音带着回音传来。
“前面有岔口！走右边那个有铁栅栏的！别走错了！左边通往沉淀池中心！掉进去……”
她顿了顿。
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科普”意味。
“……骨灰都给你搅成分子汤！”
裴星若浑身一激灵！
下意识地想抓紧点什么！
手胡乱一抓！
正好按在赵一多湿漉漉的后腰上！
隔着薄薄的、沾满污物的背心布料。
能清晰地感觉到……
一块坚硬、凸起、边缘有些狰狞的……
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