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大地却已被另一种光芒染红,那是北狄军营中骤然亮起的、成千上万簇的褐火!
伴随着低沉如闷雷的战鼓声,北狄大军如同决堤的褐色潮水,向着云霞关汹涌扑来!
这一次,他们的阵型更加庞大,中军位置,数十架体型远超从前的巨型投石车被缓缓推上前线,那些覆盖其上的黑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了令人心悸的构造。
不仅仅是抛竿更加粗壮,在投石车的基座旁,还固定着数个不断冒着气泡的、由兽皮和金属拼接而成的怪异容器,浓烈的、混合着硫磺与腐臭的刺鼻气味即使隔得老远也能隐约闻到!
“来了!”
关墙之上,江蓠按剑而立。
他目光扫过敌军阵中那些怪异的投石车和容器,心知北狄果然带来了新东西。
“所有单位,按预定方案准备!”命令通过旗号和传令兵迅速下达。
守军将士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口鼻处覆盖着浸有药液的厚布,身边堆放着沙土袋和装满石灰黏土浆的木桶,关墙关键位置架设起了临时赶制的、类似大型弹弓的简易抛射器,旁边堆放着用皮囊密封的泥浆弹。
铜锣、火盆、以及大量浸透油脂的柴草也已就位。
“放!”北狄将领一声令下。
巨型投石车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随即猛地咆哮!
这一次,投射而来的不再是单一的褐髓石块,而是在空中就猛烈燃烧、并拖曳着更加浓密、几乎凝成实质的墨绿色毒烟的火球!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固定在投石车旁的容器口,随着投射,猛地喷吐出大股大股粘稠的、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液体,这些液体遇空气即燃,附着在褐火上,使得火球体积更大,燃烧更持久,毒烟也更呛人!
“防御!”江蓠厉喝。
关墙上瞬间忙碌起来。
沙土迎着火球泼洒,试图在其落地前减弱火势。
简易抛射器将密封的泥浆弹奋力投向空中,试图拦截火球,泥浆在空中炸开,形成一片片灰白色的屏障,确实有效包裹、熄灭了一部分较小的火团,但对那些体积巨大、裹挟着粘稠燃烧液的火球,效果大打折扣!
“轰轰轰——!”
燃烧的褐火混合着粘稠燃烧液,如同陨石般砸落在关墙之上!
恐怖的妖异火焰再次肆虐,粘稠的燃烧液四处飞溅,附着在城墙、盾牌、甚至士兵的身上,用水泼不灭,用沙土也难以迅速覆盖!
毒烟比之前浓烈数倍,即使戴着防护面罩,不少士兵也开始剧烈咳嗽,眼睛刺痛流泪!
“稳住!用泥浆!重点泼洒附着点!”
苏芷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她不顾危险,在相对安全的箭楼观察口指挥着。
她看到泥浆战术有效,但效率不够。
“抛射器瞄准那些喷吐粘液的容器!
打掉它们!”
弩箭和部分泥浆弹开始集中射击北狄投石车旁的怪异容器。
然而,那些容器似乎极其坚固,或者被刻意保护得很好,命中率很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云霞关守军凭借着苏芷提供的防护和方法,勉强支撑着防线,但伤亡仍在持续增加,关墙多处陷入火海,防御压力巨大。
就在守军全力应对褐火攻击时,鬼见愁峡谷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奇异音啸!
声音穿透战场喧嚣,直刺耳膜!
紧接着,一片巨大的黑云从峡谷中升腾而起,朝着云霞关的方向急速蔓延而来!
那正是被黑袍人以特殊音啸引导出的变异蝙蝠群!
“蝙蝠!蝙蝠来了!”了望兵发出凄厉的警告。
“点火!鸣锣!”江蓠早有准备,立刻下令。
关墙之上,预先准备好的浸油柴草被迅速点燃,浓密的烟雾伴随着刺鼻的艾草、硫磺气味升腾而起!
同时,士兵们奋力敲响铜锣,巨大的、杂乱无章的噪音瞬间笼罩了关墙前方!
飞扑而来的蝙蝠群显然受到了干扰。
它们畏惧火光和浓烟,刺耳的噪音更是严重干扰了它们的回声定位系统。
大部分蝙蝠在接触到烟障和声波区域时,变得混乱不堪,四处乱撞,甚至互相攻击,失去了统一的攻击方向。
“网兜!拦截!”
张嶂副将军亲自带领一队精锐,手持特制的大网兜,守在关墙垛口后,将那些突破烟障声波、零星冲上关墙的蝙蝠罩住、绞杀。
蝙蝠的攻击,虽然看起来声势骇人,但在云霞关有所准备的情况下,竟被有效地遏制住了!
这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
然而,北狄的攻势并未停止。
褐火与毒烟的攻击依旧猛烈,而敌军的主力步兵,在远程火力和蝙蝠的掩护下,开始扛着云梯,如同蚂蚁般向着关墙发起了冲锋!
“弩箭手!自由射击!目标敌军步兵!”
江蓠冷静地调整部署,“滚木礌石准备!”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守军将士们在烈焰、毒烟、偶尔突破防线的蝙蝠以及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步兵之间,浴血奋战。
每个人都在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和意志。
紫艽手持长剑,在关墙上奔走,哪里情况危急,他就带人支援到哪里。
他的剑法或许不如忠戟悍勇,但那份属于皇子的冷静与担当,极大地稳定着军心。
在一次格杀一名攀上城头的北狄百夫长时,他的手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他却只是皱了皱眉,随手扯下布条勒紧,继续战斗。
忠戟因背伤未愈,被江蓠严令留在相对安全的指挥位置协调防御。
他看着关墙下不断涌来的敌军,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同袍,双目赤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厮杀。
但他知道,此刻服从军令,守住关墙,才是最重要的。
苏芷也没有闲着。
她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设立了临时救护点,指挥着王焕和医徒们抢救伤员。
蝙蝠的毒素极其棘手,她配置的解毒剂只能勉强压制,无法根治。
她看着那些因中毒而痛苦抽搐的士兵,心急如焚,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找到彻底解毒方法的决心。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又从正午杀到日头偏西。
关墙之下,尸积如山,鲜血将土地浸染成了暗红色。
北狄的攻势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云霞关守军虽然顽强,但在敌人这种不计代价、手段诡异的猛攻下,体力和意志都在被急速消耗,防线多处告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江蓠看着残阳下摇摇欲坠的防线,看着身边将士们疲惫而绝望的眼神,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投向西方那依旧不断传出诡异音啸的鬼见愁峡谷。
不能再这样被动防守下去了!必须摧毁那个源头!
他猛地转身,对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传令兵,发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命令:
“传令!点燃烽火台……
三柱烽烟,狼嚎信号!”
三柱烽烟,狼嚎信号!这是云霞关最高级别的、代表关隘危在旦夕、请求外界不惜一切代价救援的信号!
但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一个启动最终备用方案的信号,一个江蓠早已秘密部署、只有极少数核心将领知晓的、极其冒险的计划!
随着命令下达,云霞关最高的烽火台上,三股粗壮的、血红色的狼烟笔直升起,同时,低沉的、模仿狼王召唤族群的嚎叫声,通过特制的号角,传向四方!
战场上的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号所吸引。
北狄人攻势微微一滞,不明所以。
而云霞关的守军,一些知晓内情的老兵眼中,则爆发出最后决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