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手指还贴在操作台边缘，电流声像蚊子哼。他没动，眼睛盯着陈渊那只缓缓抬起的手。周默站在旁边，呼吸放轻了。
几秒后，支援的脚步由远及近，走廊灯亮了一排。有人喊：“队长！现场安全了吗？”
周默抬手示意，“等一下，别进来。”
林骁这才松开手，把染血的篮球轻轻放在地上。他转身往实验室角落走，脚步有点沉。刚才那场对决耗得太多，胳膊发酸，腿也软。但他不能停。
苏念跪在地上，面前是唐糖。她正用镊子夹出伤口边缘的一小块碎玻璃，动作稳，但手在抖。应急灯照在她脸上，眼镜片反着光，汗从鬓角滑下来。
林骁蹲下，“怎么样？”
“失血过多，意识没恢复。”苏念声音很平，“腰侧被刺穿两厘米，差一点就伤到神经。”
她撕开一包纳米凝胶膏药，黑色的，像布又像膜。这是她随身带的特制款，能止血、抗菌、促进组织修复。她慢慢贴上去，边缘压进绷带里。
唐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干裂。护腕上的红绳沾了血，已经发黑。
林骁想帮忙扶住她的手臂，刚伸手，苏念头也不抬：“别碰。你手上全是药水和灰，污染伤口我不管。”
他把手收回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确实脏。
“你手抖了。”他说。
苏念顿了一下，继续缠绷带，“紧张性震颤，正常反应。”
“不是。”林骁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
苏念猛地一挣，没抽开。
“你心跳太快，呼吸乱了节奏。”林骁盯着她，“你撑不住了。”
“我能完成操作。”她甩开手，把最后一圈绷带固定好，“我不是病人。”
“可你现在就是累过头了。”林骁没再伸手，但没退，“刚才那场混战，你解剖三具尸体、分析药物成分、对抗无人机袭击，现在又做清创——你不是机器。”
“我是法医。”苏念低头整理器械，“我的任务是保证团队成员生理状态稳定。”
“那你呢？”林骁问，“谁来保证你的状态？”
苏念没回答。她拿起消毒喷雾，对着镊子喷了一下。手又抖了下，喷头歪了，液体洒到地上。
她停下来，闭了闭眼。
林骁看着她背影。白大褂肩膀处有烧焦的痕迹，马丁靴上全是灰。她平时最讲究整洁，现在整个人都乱了。
“你不用一个人扛。”他说。
“我没扛。”苏念重新拿好镊子，“我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可你快倒了。”林骁声音低下来，“唐糖是为了掩护我才受伤的，你是为了救她才硬撑到现在。你们都……”
“所以你就觉得你能插手？”苏念忽然抬头，眼镜后的眼睛有点红，“你刚跟陈渊打完心理战，把自己拼到极限，现在又要管这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必须掌控一切？”
林骁愣住。
“你不是神。”苏念的声音冷，“你只是个高三学生，写小说破案，熬夜推演，打架逃命，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我知道我不行。”林骁说，“但我不能看着你们倒下。”
“那就别站着说话。”苏念把药箱合上，“要么坐下，要么走开。别在这儿添乱。”
林骁没动。
苏念叹了口气，拉开药箱侧袋，拿出一小瓶乳白色药膏。她卷起左手袖子，手背上有一道划伤，已经结痂，但周围发红。
她挤了一点药膏抹上去。
林骁看见她小臂内侧还有几道旧伤痕，像是被什么金属刮过留下的。他记得之前在码头集装箱里，她为尸体采样时被通风管碎片划伤过。
“你也受伤了。”他说。
“皮外伤。”苏念盖上盖子，“不重要。”
“可你在疼。”
“疼不影响判断。”她把药膏塞回去，“比起这个，唐糖的伤更严重。她拒绝麻醉，怕影响后续行动。这种蠢事也就她做得出来。”
林骁看了眼唐糖。她还在昏迷，但眉头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战斗。
“她是为了我。”林骁说。
“我知道。”苏念终于坐下来，靠在墙边，“所以我才必须把她治好。”
她摘下眼镜，用手擦了擦镜片。手指还在抖。
林骁看着她，忽然伸手，把自己的护腕解下来。
“干嘛？”苏念问。
他没说话，把护腕递过去。
“你手抖，戴着这个能稳一点。”
“这是你写小说用的护腕。”苏念摇头，“我不需要。”
“你现在比我还需要它。”林骁把护腕塞进她手里，“你一直用左手操作精细器械，手稳了，才能保证唐糖的伤口处理到位。”
苏念低头看着那个黑色护腕，上面有磨损的痕迹，边缘还缝着一小段红绳。
她没再拒绝，默默戴上了。
大小刚好。
她活动了下手腕，确实稳了些。
“谢了。”她说。
“不客气。”林骁靠着另一边墙坐下，“你其实可以早点说累的。”
“说了也没用。”苏念重新戴上眼镜，“没人能替我做这份工作。”
“我可以学。”林骁说。
苏念看了他一眼，“法医学要读六年。”
“那我就考警校法医系。”林骁说，“反正我已经在省公安厅挂名了。”
苏念没笑，但嘴角动了一下。
“你先把高三熬过去再说。”
两人安静下来。
唐糖忽然哼了一声，手指动了动。
苏念立刻凑过去，“唐糖？能听到吗？”
没有回应，但她眼皮颤了颤。
“她在恢复。”林骁说。
“嗯。”苏念轻轻按了按唐糖的脉搏，“生命体征平稳了。七十二小时内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伤口会裂开。”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答应。”林骁苦笑。
“那就等她醒了再说。”苏念靠回去，“反正现在她动不了。”
林骁点点头，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红绳还在，但少了护腕的遮挡，显得更旧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那个胸针……解剖刀形状的那个，是你妈留的吧？”
苏念摸了摸胸前的金属挂饰，没说话。
“我一直想问，但没敢。”林骁说。
“她也是法医。”苏念低声说，“在我十岁那年，因为一场误诊事故去世了。她最后说的话是‘数据要准，人心要稳’。”
林骁没接话。
“所以我才这么较真。”苏念看着唐糖，“我不想再有人因为错误的判断失去什么。”
林骁点头，“我懂。”
苏念转头看他，“你妈呢？她留给你的，不只是那句话吧？”
林骁沉默了几秒，“她留下的东西很多。病历本、照片、还有这根红绳。她说，只要绳子不断，家就在。”
苏念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忽然伸手，把护腕往下拉了拉，盖住它。
“别总露着。”她说，“容易磨断。”
林骁笑了下，“你管得真宽。”
“我是法医。”苏念淡淡说，“我知道什么东西最容易断裂。”
两人又静下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周默带人开始清理现场。但他们这个角落，依旧安静。
林骁看着唐糖的脸，忽然说：“下次换我挡刀。”
“你挡不了。”苏念说，“你不是格斗型。”
“我可以练。”
“等你练出来，她早把敌人打趴下了。”
林骁笑了。
苏念也微微扬了下嘴角。
就在这时，苏念起身去拿药箱里的记录本。她转身的瞬间，胸前的解剖刀形胸针轻轻撞上了林骁垂落的手腕。
叮。
一声轻响。
极短，极细。
林骁猛地睁大眼。
苏念没察觉，继续低头写字。
林骁看着自己的手腕，红绳在暗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那一声轻响，像敲在心上。
他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慢慢把红绳绕紧了一圈。
苏念写完记录，把本子收好。她靠回墙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唐糖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
林骁坐在两人之间，左手护腕空着，右手握着红绳。他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来回移动。
灯光昏黄，空气中还有药水味。
他没再说话，只是守着这份难得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