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心的风停了。
苏晴看着地面上那一小堆洁白的灰烬——那是“教主”留下的最后痕迹。
在遍地黑灰的焦土上，这抹白色显眼得有些刺目，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又像是某种纯粹的结晶。
“别动它。”
一个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机械质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晴回过头，看到零正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大步走来。
他的白大褂上沾染了不少尘土，但那双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却依然稳定得可怕。
他的眼神没有在苏晴身上停留，而是死死锁定了那一堆白灰。
“那是母株的‘遗骸’，但也是唯一的‘钥匙’。”
零走到那堆灰烬前，动作轻柔地单膝跪地。
他打开金属箱，里面是一套精密得令人咋舌的便携式生化分析仪。
“金色的火烧毁了病毒的活性，但保留了病毒的蛋白结构。”
零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点白灰，放入试管中的蓝色溶液里。
“对于病毒学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天然的灭活疫苗底板。而且……”
试管中的蓝色溶液在接触到白灰的瞬间，剧烈沸腾起来，颜色瞬间从深蓝变成了透明的金橘色。
零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这是苏晴很少在这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男人脸上看到的表情。
“而且，这是‘王’的灰烬。它拥有的抗体权级，足以覆盖整座城市所有的变异株。”
苏晴看着那支金橘色的试管：“你是说，能救？”
“不仅仅是救。”零站起身，将试管举起，透过微弱的晨曦观察着液体的反应。
“是重启。这几十万昏迷的人，他们的免疫系统已经被病毒摧毁了。”
“如果只靠火焰烧死病毒，他们醒来后也会因为免疫衰竭而死。但有了这个……”
他轻轻晃动试管。
“这就是给他们重塑免疫系统的‘源代码’。”
……
三十分钟后。城市中枢控制大楼。
这里是全城的最高点，也是控制城市基础设施的大脑。
虽然电力系统早已瘫痪，但在零带来的备用能源核心驱动下，沉寂已久的控制台屏幕再次亮起了一片幽蓝的光。
苏晴守在门口，将几只游荡进来的变异犬斩杀。
她甩掉刀上的血，回头看向正在操作台上十指翻飞的零。
“我们需要一个媒介。”苏晴问道，“这一小管解毒剂，怎么分给几十万人？就算稀释一万倍也不够。”
“不需要每个人都注射。”零头也不回，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复杂的指令代码。
“病毒是靠空气和体液传播的，解毒剂也一样。”
“只要把它雾化，它的分子结构就会像蒲公英一样自我复制、扩散。”
“至于媒介……”
零按下了一个红色的回车键。
屏幕上跳出了一个巨大的城市平面图，无数个红色的光点在地图上密密麻麻地亮起，覆盖了每一个街区、每一条巷道，甚至每一栋大楼的内部。
“这座城市在建设之初，为了应对生化恐怖袭击和特大火灾，安装了一套覆盖全城的‘天幕’喷淋系统。”
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大部分管道都断了，水压也不足，但我刚才修改了底层逻辑，通过超频加压，可以强行启动。”
“我要给这座城市，下一场雨。”
零将那管金橘色的原液插入了控制台中央的合成槽。
机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一头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合成槽内的液体被迅速抽取，通过混合管道，注入到城市地下巨大的储水库中，并在高压催化剂的作用下瞬间扩散到数万吨水中。
“启动倒计时。”零的声音平静而庄严。
“三。”
“二。”
“一。”
“排放。”
……
“嗤——！！！”
一声尖锐的气流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这声音最初只在中枢大楼顶端响起，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无数个同样的喷气声在城市的四面八方同时炸响。
街道上的路灯杆顶部、大楼外墙的消防喷头、公园里的景观喷泉、甚至是地下停车场的烟感喷头……
所有连接着市政管网的喷射口，在这一刻同时打开。
并没有倾盆大雨。
喷出来的，是一股股极其细腻的白色雾气。
因为压力极大，这些雾气在喷出的瞬间就迅速弥漫开来，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像云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沉降。
带着解毒剂成分的白雾，带着一种淡淡的薄荷与草药混合的清冽气息，瞬间盖过了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
苏晴站在中枢大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这一幕美得惊心动魄。
原本灰暗、破败、满目疮痍的废墟城市，此刻正在被一场温柔的大雾吞没。
白色的雾气沿着街道流淌，像是一条条白色的河流，温柔地漫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昏迷者。
雾气钻入他们的口鼻，渗入他们的毛孔。
而在微观世界里，一场浩大的战争正在收尾。
那些被零称作“源代码”的抗体分子，顺着呼吸道进入人体，如同精锐的特种部队。
迅速清理着那些已经被金色火焰烧得半死不活的病毒残渣，并迅速修复着受损的细胞壁。
东区广场上。
数千名昏迷的感染者横七竖八地躺着。白雾降临，笼罩了他们。
随着雾气的吸入，原本还有些面色青灰、皮肤溃烂的人们，身上那些可怕的病变痕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溃烂的脓包结痂、脱落；暴突的血管平复下去；发黑的指甲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更重要的是，他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
那是一种真正的、没有任何负担的安详。
……
“这简直是神迹。”
一直跟在苏晴身后的胖子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看到白雾并没有只停留在室外。
由于零的强制操控，很多大楼内部的消防喷淋也打开了，雾气顺着通风管道钻进了每一个角落。
躲在柜子里的幸存者、躺在床底下的伤员、甚至是那些被困在地下室奄奄一息的人。
没有人被遗漏。
这场雨，是公平的。
它不在乎你是高高在上的权贵，还是卑微如尘的乞丐。
不在乎你是还没被感染的幸存者，还是已经变异了一半的怪物。
只要你还活着，这口解毒的雾气，你就吸得到。
控制室内，操作台上的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
零长出了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拔出已经空了的试管，随手扔进垃圾桶。
“全城覆盖完成。”
零转过身，看着苏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大约六个小时后，第一批免疫力强的人就会醒来。”
“二十四小时内，所有人都会恢复清醒。”
“副作用呢？”苏晴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有。”零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会很饿。非常饿。”
“毕竟他们的身体刚刚进行了一场极高强度的细胞重组，消耗了大量的能量。”
说到这里，零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幽默感。
“所以，比起担心病毒复发，你最好现在开始担心一下城市的粮食储备。”
“几十万个饥肠辘辘的人同时醒来，那场面……可能比丧尸围城还要可怕。”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是啊。
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只要是活着的问题，总比死亡的问题好解决。
窗外，白雾茫茫，将整座城市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蚕茧。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来了。
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白色的雾海之上，折射出绚丽的七彩光晕。
那不再是毁灭的火光，而是新生的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