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尧光城的百姓是脑子被门夹了?
找那个吸人血、掰人胳膊、动辄要人性命的魔头申冤?
“她是不知道咱们城主是什么人?还是嫌她男人死得不够痛快,想换个更激烈的死法?”
甘渊摆摆手,浑不在意:“不用管她,盯着点,别让她吵嚷得太厉害惊扰了城主就行,等天黑了,自然就消停了。”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无知愚民的一场荒唐闹剧。
找君天碧申冤?
还不如直接找阎王爷诉苦来得有用。
侍卫领命,悄声退下。
甘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脑子里却莫名闪过君天碧近日那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肃清流民、查抄账目、重用湛知弦、甚至......体恤地赏了花欲燃一桌败火夜宵。
虽然手段依旧变态,但目的性却强了许多,甚至有那么一星半点......治理城池的样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怎么可能?
那是个疯子!没人性的疯子!
一切都是她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
晚些时候,他去寝殿上岗暖床,见君天碧心情似乎不算太差,他便把府外那桩“趣事”当笑话讲了出来。
“城主,您猜怎么着?今儿个府外居然有个流民妇人,跪着求见您,要申冤呢!”
他真心觉得这事有点滑稽,嘲弄遮掩不住,“说是她男人死了,官府不管,就求到您这儿来了。”
“啧!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不打听打听......这尧光城的冤情,什么时候轮到......”
轮到您来管了?
后面半句他没敢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他本以为君天碧会不耐烦地打断,或者冷笑着命人将那不知死活的妇人拖去喂狗。
然而,君天碧只是静静听着,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冷的玉珏,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身上,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冤情?”
甘渊一愣,下意识回道:“说是......男人被害死了吧?没细问。”
“她还在?”
“应该......还在吧?属下让侍卫盯着呢......”
君天碧不再看他,直接扬声道:“争流。”
内侍争流立刻进到内殿。
“去府外,将那个跪着的女子带进来。”
争流迟疑了一下,确认道:“城主,是个普通流民妇人,身上恐怕污秽......”
“带进来。”君天碧重复了一遍。
“是。”争流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甘渊面具下的嘴巴张了张,宁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也不相信这话是君天碧说的。
“城主,您还真要管这闲事?”
他上下打量着君天碧,从她脸上找不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您什么时候开始......施行仁政,爱民如子了?”
君天碧抬眸扫了他一眼,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嫌弃。
“爱民如子?孤看起来很像她爹么?”
甘渊被噎得一哽。
君天碧似乎难得有兴致解释两句,她稍稍往后靠,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高墙,看到那个跪在府门外的渺小身影。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两条路......认命,或者拼命。”
“认命的人,如同蝼蚁,死了也就死了,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她摩挲着玉珏,指尖碾过无声,眼底泛着淡紫的幽光。
“但敢拼命的......”
她冷懒一笑,目光重新落在甘渊身上。
“孤欣赏。”
甘渊看着君天碧那张俊美却漠然的脸,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是仁政,不是怜悯。
只是欣赏......拼命的人?
这理由,疯得可以。
疯得......让人心底发毛。
那个跪在府外、绝望申冤的妇人,或许......真的能搅动一点意想不到的波澜。
不多时,争流去而复返,引着一位流民妇人。
她衣衫褴褛,满面尘灰,连头都不敢抬,只匍匐在地。
额头上因长跪而一片青紫,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
君天碧高坐于上,面容隐在光影交错处,看不真切。
“你要见孤?”
她的声音响起,如冰凌敲击,让妇人不由自主一颤。
“是......是......民妇......民妇夫君死得冤枉!求城主......为民妇做主啊!”
她鼓起毕生勇气,将丈夫进城找活、惨死暗巷、官府敷衍了事的过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字字血泪。
甘渊抱着臂,靠在殿柱旁,面具下的嘴角撇了撇。
果然还是老套的冤情,无趣。
他等着看君天碧如何戏耍这不知死活的愚妇。
然而,君天碧并未立刻发作,也未流露出丝毫同情。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妇人说完,泣不成声。
然后,她开口了。
问题一个接一个,一字一句剥开她血淋淋的伤口,又将她逼至绝境。
“城主府前,不允喧哗闹事,可知?”
“你夫君之死,为何不觉是流民斗殴?你心中作何想?”
“为何如此以为?可有凭据?”
“司吏官行事,向来如此,还是独独此次?”
“你希望孤如何做?将司吏官抓来问罪?还是派兵替你缉拿真凶?”
句句紧逼,毫无人性。
妇人答得语无伦次,涕泪交加,到最后,已是面色灰败,心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城主,还是那个比恶霸更令人恐惧的存在。
她来这里,不过是自取其辱。
甘渊在一旁看着,心中那点“君天碧转性”的荒谬念头彻底烟消云散。
看吧,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暴君!
冷血、刻薄,以看他人的无助和绝望为乐!
他几乎能预见这妇人的结局,无非是被无情地拖出去,或许还会因为惊扰城主而罪加一等。
那妇人残存的那点勇气崩溃,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
她抬起泪眼,看着上方那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心中涌起穷途末路的悲凉。
她伏在地上,不再哭泣,不再哀求,反而哑声反问:
“城主......民妇知道了......这世道多艰,活着已是不易。”
“来此之前,乡邻都劝民妇息事宁人,只当夫君命不好,当自己捡回一条命,日后......日后或许还能另嫁他人,苟活余生。”
她声音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君天碧,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
“可民妇不服!民妇偏要来寻个公道!城主......若您处在民妇这般境地,父母早亡,夫死无依,官府不管,乡邻劝弃,您......您会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