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气氛因耽鹤的去留问题,变得有些诡异。
暖橘日光柔和地洒落,静静流淌,却驱不散那无形的硝烟。
耽鹤觉得需要表明态度,她看向专注于书册的君天碧,坦诚天真地保证道: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偷袭你。”
她的逻辑简单直接,令人发指,“我打不过你,所以......不会给你机会......折磨我。”
甘渊一听,立刻抓住话柄,“呵,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
“不过就你这点本事,偷袭也是自取其辱!”
耽鹤的视线缓缓转向甘渊,锁定了他那张不断开合的嘴,认真得令人脊背发凉:
“你......睡觉的时候......别放心,我随时......取你的舌头。”
江逾白站在一旁,眼见这争吵又要跑偏,而且逐渐走向幼稚又危险,只觉得额角青筋微跳。
作为一位为主子操碎了心的属下,他有必要在关键时刻为主子,以及自己的耳朵,挣一下脸面,以正视听。
顺便......让自家主子能稍微消停点,别总炸毛。
他面无表情地插嘴道:“耽鹤姑娘,城主与甘侍卫,是宿在一处的。”
这话一出,帐内静了。
甘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得意?
对,就是得意!
他挑衅似的瞪了耽鹤一眼。
耽鹤眨了眨眼,那双空洞的眸子缓缓转动,在君天碧和甘渊之间转了转。
最后落在帐内那张唯一的宽大床榻上。
非常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新信息,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合理的结论:
“哦,那......我也可以......和城主......睡一起。”
“你做梦!!!”
甘渊猛地跳起来,指着耽鹤的鼻子大骂。
“想都别想!哪儿来的孤魂野鬼也敢肖想城主!”
“睡一起?给老子死了这条心!那是老子的位置!你算哪根葱?!敢跟老子抢?!”
“敢靠近一步,老子剁了你的爪子!连同你那些骨头架子也全剁碎了喂狗!”
“还想跟城主睡?除非我死了!”
“不!我死了也不行!!!”
江逾白头皮紧绷着看眼前这幕戏。
一个一点就炸醋意横生,一个面无表情自说自话,却能鸡同鸭讲,吵得如此不可开交......
额角更痛了,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又瞥向一切的始作俑者,稳坐如山,周遭一切喧嚣都与之无关,心中不由感叹:
怎么就......没有城主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好定力?
该装聋作哑时,就真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巴才好......
待到甘渊骂得口干舌燥,耽鹤也懒得再搭理他,两人之间的战争暂时因词穷而偃旗息鼓时,君天碧恰好翻完了手中那本北夷风物志的最后一页,终于将书册合上。
江逾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他巴不得城主立刻给他找点正经事干,哪怕是去清扫马厩,他也认了,只要能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心力交瘁的是非之地。
君天碧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抬眸望向他,“江逾白。”
“属下在。”
“饭菜应当备好了,去打两份来。”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还在兀自生闷气的甘渊,“堵住他的嘴。”
甘渊:“......”
“是。”江逾白立刻应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耽鹤忽然叫住他,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的嘴,也要堵。”
江逾白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她,罗刹鬼也需要吃饭?
甘渊忍不住嗤笑出声,嘲讽道:“哟,罗刹鬼还用吃饭啊?不是吸点血就够了吗?”
耽鹤严肃地转过头,一字一顿地纠正道:“我......不是罗刹鬼。”
她指了指自己脸颊上那暗紫色的堕天纹,“我是......半面罗刹。”
甘渊眉头一挑,惯有的混不吝脱口而出:“哦——半面啊,那不就是杂......”
“砰!”
他最后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还没出口,君天碧手中那本刚合上的硬皮封面的北夷风物志已然脱手,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力道不轻,发出沉闷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
“闭嘴。”君天碧收回掷书的手,声音冷冽:“再多说一个字,今晚你就去马厩睡。”
与此同时,耽鹤周身弥漫开一股阴冷杀意!
她那空洞的眸子第一次聚焦出如此鲜明的凶光,钉在甘渊身上!
任何污蔑她娘亲的人......都该死!
她拼死......也要扭断他的脖子!
甘渊被书册砸得“哎呦”一声,摸着肯定要鼓包的后脑勺,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他讪讪地捡起地上的书册,拍了拍灰尘,恭敬地放回君天碧手边的桌案上。
脸上堆起讨嬉皮笑脸:“城主息怒,属下知错了~属下就是嘴快,没别的意思!”
他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瞥到耽鹤正盯着他,仿佛他只要敢说出那个字,她立刻就会扑上来拼个你死我活。
见甘渊被君天碧镇压,耽鹤才缓缓收回了那骇人的目光,重新变回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君天碧推开甘渊要贴到自己脸上的脑袋,对江逾白重新下令:“带她去吃饭。”
“然后,再打两份饭来。”
“是。”江逾白领命,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耽鹤。
耽鹤也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都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缺乏波澜,跟两块冰砣子照镜子似的。
耽鹤乖巧地走到江逾白身边,仰头看着他,言简意赅:“走吧,吃饭。”
她想了想,强调,“要吃肉。”
江逾白:“......”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抬步在前引路,带着这个新来的“半面罗刹”去觅食了。
耽鹤立刻迈着小步子,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如同提着线的精致人偶,消失在了帐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