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西门奇袭
当北门城墙上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俨然化作一台巨大绞肉机的时候，睦州城的西门，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相对的。城头上，留守的守军数量明显稀疏了不少，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焦虑和不安，耳朵竖得老高，努力捕捉着从城市另一端传来的、隐约可闻的喊杀声和撞击声。带队的小校姓孙，是个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家伙，此刻正焦躁地在城楼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北面望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他娘的，王都监把能打的都调北门去了，留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听这动静，北门打得够呛啊……可千万别让那帮杀才冲进来……”
一个老兵靠在垛口上，慢悠悠地磨着手里的刀，瞥了孙小校一眼，瓮声瓮气地说：“孙头儿，您就甭瞎操心了。咱们西门城墙虽矮了点，可外面是烂泥塘子，方腊的人又不是天兵天将，还能飞过来不成？安心待着吧，北门顶得住，咱们屁事没有；北门要是顶不住……”老兵顿了顿，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那咱们在这儿守着也没啥球用，早点寻思后路才是正经。”
孙小校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老兵一眼，却也没反驳。这话话糙理不糙。西门外确实有一片不小的沼泽洼地，道路泥泞难行，大队人马根本展不开，历来都不是防御的重点。也正因如此，王仁才把主力精锐都抽调到北门，只留下些老弱和关系户在这里象征性地守着。
然而，孙小校和老兵都没想到，或者说，整个睦州城的守军都没想到，他们面对的对手，不仅仅有庞万春那样的猛将，更有一位心思缜密、胆大包天的女帅——方百花。
此刻，在西门之外那片芦苇丛生的沼泽地边缘，正潜伏着一支精悍的队伍，人数约在三百左右。这些人个个身着轻便的皮甲，脸上涂着泥浆，嘴里衔着枚，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同样脸上涂满泥污，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正是方百花。
她半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锐利的目光穿透苇杆的缝隙，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西门城墙。正如侦察司送来的情报所言，这里的城墙比北门矮了接近一尺，垛口也有些残破，守军的精神状态明显松懈。
“百花将军，都探查清楚了。”一个如同泥鳅般滑溜的汉子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边，低声道，“城墙下有条废弃的排水沟，被芦苇遮住了，直通墙根。墙砖有几处松动的厉害，咱们的人试过，能抠下来。”
这汉子是韩冲侦察司里的好手，绰号“泥鳅”，最擅长潜行摸哨。为了这条潜入路径，他和几个弟兄在冰冷的泥水里泡了大半夜。
方百花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干得好。兄弟们状态如何？”
“憋着一股劲呢！”旁边一个魁梧的队正压低声音，兴奋地搓着手，“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听着北门那边打得热闹，弟兄们手心都痒痒了！”
方百花冷静地摆摆手：“急什么？让庞大哥在北门再加把火，把王仁的最后一点家当都吸引过去。等城头上的守军听得心神不宁，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才是咱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正在西沉，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再忍一忍，检查装备，吃口干粮，养足精神。待天色再暗两分，听我号令行动！”
命令被悄无声息地传递下去。这支精心挑选出来的锐士，是方百花亲自训练的“突袭营”，不仅个人武艺高强，更擅长潜伏、攀爬和近距离搏杀。他们像一群耐心的猎豹，静静地潜伏在猎物巢穴的旁边，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北门的厮杀声似乎变得更加激烈了，隐约还能听到巨大的撞击声（那是冲车在撞击城门），这让西门守军更加人心惶惶。孙小校派去北面打探消息的人一去不回，更增添了不安的气氛。城头上，不少守军开始懈怠，有的靠着垛口打盹，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城破之后该怎么办。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城头上零星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照亮一小片区域，反而让城墙下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
方百花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时候到了！‘泥鳅’，带你的人先上，摸掉城墙下的暗哨！二队准备钩索和短梯！三队随我准备突击！”
“得令！”
“泥鳅”带着几个身手最敏捷的弟兄，如同真正的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沼泽泥水中，利用芦苇丛的掩护，向着那条废弃的排水沟摸去。他们的动作轻灵得如同狸猫，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与此同时，另外几十名突击队员，则携带着飞爪钩索和一种特制的、可以快速拼接的短小云梯，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接近到离城墙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潜伏在深深的阴影里。
方百花则带着主力，刀出鞘，箭上弦，屏息凝神，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整个队伍，就像一张缓缓拉开的强弓，蓄势待发。
城墙脚下，“泥鳅”等人顺利找到了那条排水沟，果然隐蔽。他们顺着沟渠摸到墙根，果然发现有几块墙砖已经松动。其中一人从腰间抽出短而锋利的凿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扩大缝隙。另一人则警惕地注视着上方，防备有守军探头。
过程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守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北门吸引，加上天色已晚，根本没人注意到脚下城墙根发生的细微动静。很快，几块墙砖被悄无声息地取了下来，露出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钻过的墙洞。洞里黑漆漆的，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味。
“将军，通路打开了！”“泥鳅”派人潜回报告。
方百花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下令：“发信号！突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寂静的夜空，直冲云霄！这是进攻的信号！
潜伏在阴影里的二队队员，猛地跃起，奋力甩出飞爪钩索，“咔哒”几声轻响，牢牢抓住了垛口边缘！同时，几人迅速将短梯拼接起来，架在了城墙之上！
“敌袭！西门外有敌袭！”城头上终于有守军被响箭惊动，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但已经太晚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第一批突击队员已经如同灵猿般，沿着钩索和短梯，迅猛无比地攀上了城头！
“杀！”一名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军，还没来得及抓起武器，就被一刀劈翻在地。
“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孙小校吓得魂飞魄散，挥舞着佩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守军仓促应战，慌乱不堪。而天策府的突击队员则是有备而来，凶狠异常。他们三五成群，互相掩护，刀光闪处，血花飞溅，瞬间就在城头上清出了一小片区域。
与此同时，那个被掏开的墙洞里，“泥鳅”带着人也钻了进来，从内部向城墙阶梯发起了攻击，内外夹击！
城门楼附近的抵抗最为激烈，孙小校逼着几个亲兵试图组织反击。就在这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冲上城头，手中一杆银枪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刺翻了两个试图关闭城门绞盘的守军！
正是方百花！她亲自杀上了城头！
“方百花！是那个女魔头！”守军中有人认出了她，顿时发出一片惊恐的喊叫。方百花的威名，在两浙路早已传开，尤其是在底层士卒中，几乎被妖魔化了。
方百花银枪一摆，清叱道：“天策府方百花在此！弃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见主将如此勇猛，又听闻是方百花亲至，顿时斗志全无。
“投降！我们投降！”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叮叮当当的武器落地声响成一片。孙小校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也扔掉了手中的刀。
方百花留下部分人手看管俘虏、控制城楼，随即下令：“打开城门！发信号，通知庞将军！”
沉重的西门被缓缓推开。三支火把在城头上按照约定的方式左右挥舞。
早已在城外不远处等待的、由庞万春派来策应的一支骑兵，看到信号，立刻发起了冲锋，如同利剑般冲入城内，沿着街道向纵深突击，一边冲杀一边高喊：“西门已破！天策府大军进城了！投降不杀！”
这喊声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全城。仍在北门苦战的守军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和“西门已破”的呼喊，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完了！全完了！”王仁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在亲兵的保护下，仓皇向南门方向逃去。
北门的抵抗，随之土崩瓦解。
方百花站在西门的城楼上，看着城内四处火起、守军溃逃的景象，轻轻舒了一口气。她的奇袭计划，成功了。这一战，不仅打开了睦州城的突破口，更以极小的代价，奠定了整个战局的胜势。
“迅速控制全城要道，肃清残敌，张贴安民告示！”方百花冷静地下达着一连串命令，目光坚定而深邃。睦州，只是开始。她知道，兄长方腊和她所追求的那条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