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降官与士绅的试探
方腊那一道《免税令》，如同在睦州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上，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水花四溅之余，湖面下的各种鱼虾鳖蟹，也被震得晕头转向，不得不浮出水面，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这突然变了颜色的天空。
这些“鱼虾鳖蟹”，主要就是两类人：一类是城破时投降或被俘的旧官吏，从知州郑有功这样的“高干”，到各房小吏、衙役班头这样的“基层干部”；另一类，则是睦州城内外，那些家有良田千顷、商铺连街的士绅大户。这些人，在赵宋朝廷治下，是既得利益者，是盘踞在地方上的“地头蛇”。如今城头变幻大王旗，来了伙号称要“均田免赋”的“反贼”，他们的日子，一下子从云端跌到了谷底，心里头的忐忑、恐惧、算计，比那些普通百姓，只多不少。
先说这降官。
知州郑有功郑大人，如今被“请”在府衙后园的一处僻静小院里“休养”，美其名曰“咨询顾问”，实则就是软禁。门口有天策府的兵士守着，吃喝不缺，但行动受限，访客更是想都别想。郑有功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是清蒸还是红烧，全看新主子的心情。他整日里坐卧不宁，一会儿担心方腊翻脸，把自己拉出去砍了祭旗；一会儿又琢磨着，怎么才能在新朝堂上，重新谋个一官半职，哪怕位置低点也行啊，总比这么提心吊胆强。
于是，郑大人开始了他的“积极表现”。他主动将自己了解的州府钱粮、户籍、刑狱等情弊，写成条陈，通过看守的兵士呈送给赵普。条陈里，自然是极力撇清自己，把脏水都泼到童贯、王仁以及一些已经逃跑或被打死的同僚身上，同时不忘暗示自己熟悉民情，愿效犬马之劳。他还偷偷把自己藏匿的一些私房钱（当然只是小部分）献了出来，美其名曰“犒劳义军”。
比起郑有功的“文攻”，那些中低层的降官小吏，手段就更“接地气”了。他们被赵普的“考功司”收拢起来，负责一些文书抄写、账目核对、跑腿传话的杂活。这些人精得很，深知“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们对派活的天策府小头目极尽巴结之能事，一口一个“将军”、“大人”，汇报工作时，事无巨细，显得格外“忠心勤勉”。同时，他们也在暗中观察，打听新朝的人事动向，琢磨着哪些是新贵，哪些能攀上关系。有个户房的老书办，甚至偷偷把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儿接来，借口送换洗衣物，想在赵普或者某个实权将领面前“偶遇”一下，可惜被警惕的卫兵拦在了门外，闹了个没趣。
这些降官，就像一群惊弓之鸟，既想在新巢里找个安稳的树枝，又怕稍有不慎就被一箭射穿。他们的试探，充满了惶恐、算计和一丝不甘人下的投机心理。
再说那士绅大户。
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免税令》一下，穷哈哈们是高兴了，可他们这些靠收租放贷、与官府勾结发财的大户，简直是晴天霹雳！佃户的租子还收不收？欠的债还敢不敢要？家里囤积的粮食还卖不卖得出价钱？更重要的是，那“均田”两个字，像一把利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一时间，睦州城的士绅圈里，暗流涌动，各种心思都有。
以城西张百万（绰号，本名张守财）为首的一批“识时务”派，开始主动向新政权靠拢。张百万亲自带着几个家丁，拉了几大车粮食和布匹，敲锣打鼓地送到府衙门口，说是“犒劳王师，聊表寸心”。见到接待的小吏，点头哈腰，极尽谦卑，话里话外表示拥护新朝法令，愿意“竭尽家财，以供军需”，只求能保全身家性命。他们打的算盘是：破财消灾，先保住根本，等站稳脚跟再图后计。
另一批以城南李秀才（名叫李固，是个老童生，家里有几百亩地，自诩清高）为代表的“观望派”，则选择了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来访。李秀才关起门来，天天在家里骂“乱臣贼子，斯文扫地”，但又不敢大声，怕隔墙有耳。他叮嘱家人，严守门户，任何天策府的人来，一律称病不见。他打定主意，先看看风头，这伙反贼要是长不了，自己还是“忠臣”；要是真坐稳了，再想办法疏通关系也不迟。这类人，内心抵触，但缺乏反抗的勇气，只能以沉默和躲避来应对。
还有极少数，比如跟王仁都监沾亲带故、平日里欺男霸女恶行累累的土豪赵阎王（赵彪），则属于“暗中抵制派”。赵阎王表面上也派人送了份不痛不痒的“贺礼”，暗地里却把金银细软埋藏起来，把强壮的家丁武装起来，紧闭庄园大门，还偷偷派人出城，想和逃走的官军取得联系。他仗着庄园墙高沟深，存粮充足，准备顽抗到底，甚至幻想着官军打回来，自己就是里应外合的首功之臣。
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试探、靠拢和抵制，天策府核心层的应对，也颇有章法，软硬兼施。
对于郑有功这类降官，方腊和赵普心知肚明他们的价值（熟悉情况）和危险（首鼠两端）。策略是“用其才，防其心”。郑有功递上来的条陈，赵普会看，有用的信息采纳，但绝不会轻易授予实权。送的“犒劳”，照单全收，充入公库，但想借此要官？门都没有！暂时就让他继续“顾问”着，既显得宽宏，又便于控制。
对于那些主动靠拢的士绅如张百万，天策府的态度是“欢迎合作，但规矩得按我的来”。粮食布匹，收下，算是“捐献”，给个收据，表扬两句。但想借此讨价还价，免于“均田”？想都别想！方腊明确指示：所有士绅大户的田产、人口，必须严格按照新法令，重新登记核查，为下一步“均田”做准备。合作可以，但必须在新的游戏规则下进行。
对于李秀才这类观望派，暂时不予理会。天策府现在百废待兴，没空跟这些酸秀才磨嘴皮子。你关起门来当鸵鸟？随你便！等大局已定，新政推行到你头上时，看你还能不能继续“清高”下去。
而对于赵阎王这种企图武装抵抗的蠢货，天策府则毫不手软！在接到线报（有被赵阎王欺压过的百姓偷偷举报）后，庞万春亲自点起一队人马，连夜出城，将赵家庄园团围住。赵阎王还想凭借高墙负隅顽抗，结果天策府直接用上了简易的攻城槌和火箭，一个冲锋就打破了庄门。赵阎王当场被斩杀，其家产全部抄没，囤积的粮食一部分分给庄客佃户，一部分充作军粮。此举雷霆万钧，极大地震慑了那些心怀不轨的土豪劣绅，也用实际行动向所有百姓宣告：天策府说话算话，与民为恶者，绝无好下场！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下来，睦州城的降官和士绅们，算是初步领教了新政权的风格和手段。软的，人家不吃；硬的，人家更硬！想靠以前那套欺上瞒下、左右逢源的手段混日子，怕是行不通了。一时间，风向陡变，主动“捐献”钱粮的士绅多了，暗中串联抵抗的声音几乎绝迹。就连郑有功，也暂时收起了小心思，变得更加“安分守己”。
睦州城的权力格局，在新旧势力的反复试探和碰撞中，悄然发生着深刻的改变。天策府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初步稳住了局面，但也为日后更深层次的利益调整和矛盾冲突，埋下了伏笔。这场关于人心和利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