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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安之穿着不符合季节厚衣,坐在下首,偶尔咳嗽几声,脸色依旧苍白,对于其他大臣对他的冷待完全无视。待众人酒过三巡,他忽然开口:“陛下,如今仓廪丰实,民心安定,唯有一事,臣心中不安。”

皇帝看向他:“你说。”

“江湖。”安之的声音在大臣们欣赏丝竹管弦之音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近来臣查访得知,世家豢养的江湖人,在地方上私设刑堂、草菅人命者不在少数。他们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视朝廷法度如无物,甚至插手官吏任免,这已不是江湖事,是动摇国本的隐患。”

话音刚落,镇国公便猛地拍案:“端王此言差矣!江湖与朝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些许纷争何足挂齿?你这是小题大做!”

“何足挂齿?”安之抬眸,目光扫过席间的世家大臣,“上月苏州知府因查抄贪腐,被不知名的江湖人暗杀于府中,此事难道也是‘些许纷争’?”

镇国公脸色骤变:“你胡言乱语!”

“臣有证据。”安之示意侍从呈上卷宗,“影卫的行踪、联络的信物,皆在此处。不止镇国公府,李尚书豢养的‘青竹帮’垄断漕运,‘黑风寨’强占民田……这些,臣都查得一清二楚。”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臣请陛下彻查全国户籍与田产,凡无正当户籍者,皆需登记入册;凡私占的田产,一律归还百姓。江湖人若愿归乡务农,朝廷可免一成赋税;若仍要仗武行凶,便以国法论处。”

“你这是伪造证据,我等只不过是让那些江湖人护送了几次物资,山路山匪横行这就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何来眷养!”李尚书猛地站起,气得发抖,继续说道:“世袭田产乃世家根基,你一个将死之人,行事竟如此狠毒!”

“狠毒?”安之轻轻咳嗽,唇角泛着血沫,眼神却锐利如刀,“让百姓有田种、有法依,这叫狠毒?那纵容手下草菅人命、视国法为无物,该叫什么?”

他看向皇帝,字字清晰:“臣以为,权力需有制衡,规则当昭天下。江湖人若游离于法度之外,今日可为世家暗杀忠良,明日便可聚众作乱。唯有将其纳入朝廷管控,才能保天下安稳。”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世家大臣心上。彻查户籍田产,无异于刨他们的根——多少江湖势力靠着隐匿人口、侵占田产牟利?多少见不得光的交易藏在“江湖”的幌子下?安之这一招,看似针对江湖,实则直指世家的命门。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骂声四起:

“端王用心险恶,是要逼死我等!”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竟如此丧心病狂,有违天和!”

“陛下三思,此法一旦推行,天下必乱!”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争吵的群臣,又看向始终平静的安之,忽然想起这孩子在边境浴血的模样,想起民间丰收的景象。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端王所言,甚合朕意。”

满殿瞬间安静。

皇帝看向安之,语气带着难得的温和:“此事便交由你督办。需要什么人手、什么权力,朕都给你。”

安之躬身行礼,咳嗽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知道,这一步棋落下去,朝堂必将掀起更大的风浪,世家的反扑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狠。但他别无选择——唯有打破这盘被世家搅乱的棋局,才能让阳光真正照亮每一寸土地,让百姓的丰收,不只是昙花一现。

安之的动作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旨意一下,各地官府突然多了一批佩着“端”字令牌的官吏,带着兵丁挨家挨户清查户籍,连深山里的猎户都被登记在册。田埂上插满了测绳与标杆,丈量土地的官吏踩着泥泞,拿着账册与地契逐一核对,但凡查出隐瞒田产、私占民地的,不论是谁家的产业,一律封查充公。

镇国公在城郊的千亩庄园被查出多占了三百亩良田,管事拿着国公府的令牌想硬闯,却被带队的将领按在泥地里:“端王有令,皇亲国戚亦不能例外!”消息传回府中,镇国公气得掀翻了茶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田产被划归到附近的农户名下。

与此同时,魏无羡与蓝忘机持着安之的兵符,分兵两路清理江湖势力。魏无羡带着轻骑奔袭江南,那些依附世家的帮派据点,前一夜还在酒楼里呼喝豪饮,次日清晨便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不按常理出牌,带着人从密道摸进据点,对着那些自诩“侠义”的江湖人笑盈盈地晃出兵符:“要么归籍种田,要么蹲大牢,你们选一个?”

蓝忘机则坐镇北方,以雷霆手段端掉了十几个世家豢养的杀手组织。黑风寨的寨主原是前朝武状元建立,自以为寨墙坚固,却被蓝忘机带着人从后山攀岩而上,五更天打到寨门时,寨主还握着酒杯与王侍郎的密使密谈,转瞬间便成了阶下囚。

魏烟“里应外合”,她带着夷陵弟子混进各大门派,或成账房先生,或做杂役,悄无声息地摸清了帮派与世家的勾结证据——哪笔暗杀款来自世家,哪些私盐出售是世家在背后撑腰,甚至连某个门派的密室里藏着多少贪腐赃银,都被她一一记下,再由蓝忘机的人精准抄查。三个月不到,曾经嚣张的江湖势力便如潮水般退去,要么解散归农,要么被收编为朝廷的捕快,再无人敢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为非作歹。

安之躺在榻上,听着各地传来的捷报,满意的把信收起来,即使世家的暗杀不断,但是却靠近不了安之,推动变革的行程加剧。均田制推行的文书发往各州,将清查出来的无主土地按人口分配,连山民都能分到几亩薄田;租调制则明确定下“有田则有租,有户则有调”,再不许世家以“荫庇”为名逃避赋税。

京郊的漳河两岸,突然多了成千上万的民夫。安之从内库拨出专款,让水利工匠牵头修堤筑坝,那些曾经被世家霸占的河滩地,被改造成能灌溉万亩良田的水渠。民夫们拿着工钱,看着渠水汩汩流进自家田地,没人在意说安之是乱臣贼子的流言,反而盼着这病弱的王爷能多撑几年,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更让人咋舌的是他对佛教的整治。京城最大的报恩寺,寺内僧人超过千人,名下田产不输王侯,香火钱更是堆积如山。安之却让人贴出告示:所有僧人需登记造册,注明来历与俗家姓名;寺庙田产按亩纳税,香火钱需按月上报官府,用于赈济灾民。

“佛门净地,岂容俗务侵扰!”方丈带着僧众跪在宫门前抗议,却被安之派来的人堵住:“王爷有令,佛在人间,亦食人间烟火。既是我朝子民,便需遵朝廷法度。”

消息传到朝堂,世家大臣们彻底坐不住了。

“疯了!端王真是疯了!”李尚书在朝房里拍着桌子,“均田制动了我们的根基,查佛门断了世家的退路,他一个快死的人,何苦来哉!”

“他就是想拖着我们一起下地狱!”王侍郎脸色铁青,“你看他病成那样,咳得连话都说不全,却天天盯着奏折,连寺庙的香火钱都要管,这不是疯魔了是什么?”

他们聚在一处,商量着如何反扑,却忽然发现自己早已没了筹码——江湖势力被清剿,田产被清查,连一向超然物外的佛门都被纳入管控,手里能打的牌,竟只剩下几句“违背祖宗”的咒骂,和不断的派人暗杀。

而端王府里,安之喝完药,用帕子擦去唇角的残留,便接过蓝忘机递来的卷宗。上面记着江南新修水渠的灌溉面积,记着登记在册的僧人数目,记着均田后农户的缴税清单,每一笔都清晰有条理。

“快了……”他低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话语里是对未来的期待,“很快,这个乱局就结束了。”

朝堂上的争论已成常态。每日议事,世家大臣总要围着安之的新政发难,从均田制的“苛暴”骂到佛寺纳税的“不敬”,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安之苍白的脸上。

“端王如此折腾,民心必乱!”镇国公拍着朝笏,声音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如今连寺庙都要缴税,天下佛门信徒怕是要骂陛下苛待方外之人!”

安之咳了两声,用帕子还捂住嘴,转身只是淡淡抬眸:“国库昨日进账三万两,皆是寺庙缴的税,已拨去赈灾。百姓说,这是佛菩萨借陛下的手,救他们的命。”

他话音刚落,户部尚书便出列附议:“陛下,本月国库收入较上月翻了三倍,清查江湖势力抄没的赃银、世家补缴的田税、寺庙缴的香火钱,加起来足有五百万两,足够支撑北方军饷一年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玉扳指,听得眉开眼笑。钱袋子鼓了,腰杆自然硬了,面对世家的控诉,只挥挥手:“端王做事自有章法,此事就这么办。”

世家们看着皇帝这副全然偏袒的模样,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国库充盈是铁打的事实,谁也没法睁眼说瞎话。可是那些都是他们的钱啊,现在进了皇帝的口袋!

消停没几日,安之又在朝堂上抛出新议题:“陛下,如今各地推行新政,官吏紧缺,许多职位由旧吏暂代,难免阳奉阴违。臣请开恩科,广纳天下寒门学子,充实官场。”

“开恩科?”李尚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出来,“我朝官吏向来由世族举荐,何来开科取士的道理?”

安之咳嗽着,声音却字字清晰:“世家举荐的官吏,十有八九是亲族故旧,有些连字都认不全,如何能推行新政?恩科取士,不问出身,只看才学,才能选出真正为陛下效力的人。”

他看向皇帝,目光恳切:“陛下,现在朝廷需要大量的人才来推行国家政令,人手不足新政如何推行?各地百姓如何才能被惠及?”

皇帝心里一动。他早就不满世家垄断官场,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打破旧例。安之这话,正说到了他心坎里。

“准奏。”皇帝拍板,“命礼部即刻筹备恩科,凡年满十六、身家清白者,皆可应试。”

这下,世家是真的炸了。

“陛下不可!”十几位大臣齐刷刷跪在地上,为首的镇国公老泪纵横,“世族子弟世代为朝廷效力,根基深厚,寒门学子不学无术,只读些书本中的皮毛,如何能担起治国重任?还请陛下三思!”

“谁说寒门学子学识浅薄,他们生活在百姓家,更懂百姓需要什么,如何改变!”安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病中的沙哑,却掷地有声,“若官职只能父传子、子传孙,那有才华的寒门子弟该往何处去?若朝堂永远被你们的亲族填满,那这天下,究竟是陛下的天下,还是你们世家的天下?”

他喘了口气,字字泣血:“臣病体缠身,不知能活几日,为何还要如此?不过是想让陛下的朝堂,多几个真正为国为民的人!不过是想让寒门学子知道,读书亦能报国,不必依附于谁!”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哭嚎的世家大臣,又看看站在那里、几乎气的要倒下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安之,忽然觉得那些世家的哭诉无比刺耳。

“都给朕起来!”皇帝怒喝,“恩科之事已定,谁再敢阻拦,休怪朕不念旧情!”

世家大臣们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们终于明白,安之这一步步棋,根本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势力,而是要彻底掀翻延续百年的世袭根基,将朝堂的权力重新交还到皇帝手中。

退朝后,安之被蓝忘机扶着走回大殿,刚到门口便咳出一口血。魏无羡递过药碗,低声道:“你怎么明目张胆的把世家往死里逼,这样他们会反扑的更厉害。”

安之喝了口药,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逼不死他们,这天下就好不了。”

远处,李贵妃带着七皇子站在回廊下,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渐渐走远感叹道:“看到了吗?这才是一个皇族该有的气节。世家盘根错节他敢如此行事,不仅仅是陛下的维护,还有他身为皇族要挣脱桎梏的决心……”

七皇子望着安之被搀扶着远去的背影,用力点了点头。

御书房里,皇帝正看着安之拟的恩科章程,越看越满意,忽然对刘公公道:“给端王送些上好的参汤去,告诉他,好好修养,恩科一事免不了他出来主持大局。”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安之又赢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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