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时候，黑水河湾那片乱石滩静得吓人，只有哗哗的水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叫。
韩德胜趴在一丛半人高的芦苇后面，枪栓悄悄拉开，眼睛死死盯着河面下游。
身后，几十个兵猫在石头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参谋长，快看！”旁边的小战士猛地戳他胳膊。
下游黑黢黢的水面上，隐隐约约传来吱呀吱呀的摇橹声，还有木头轻轻碰撞的动静。
几条黑乎乎的大影子，慢悠悠地从雾气里钻出来，吃水很深，一看就载着沉家伙。
“信号！”韩德胜压低嗓子。
旁边一个兵赶紧掏出蒙着红布的手电，对着河面闪了三短一长。
对面船上也回了两长两短。暗号对上了！
“快！上去接应！”韩德胜一挥手，猫着腰第一个蹿出去。
几条竹筏子靠了岸，上面跳下来十几个穿着本地人衣服却动作利索的汉子，打头的正是勐腊见过的那位“雷特派员”。
俩人没废话，用力握了下手。
“货都在船上，赶紧卸！”老雷声音沙哑，“后面有尾巴，甩掉了，保不齐还会跟来。”
韩德胜心里一紧，回头吼：“动作快！二班警戒下游！三班搬东西！”
兵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从竹筏上抬东西。沉甸甸的木箱子一上手，韩德胜心里就踏实了一半——是硬货！
撬开一个箱角，借着月光一看，黄澄澄的37毫米炮弹挤得满满登登。
“四门炮，六挺20响，炮弹管够，还有俩基数的步枪弹和手榴弹。”
老雷语速很快，“额外送了五箱盘尼西林和止血粉，林队长用得着。”
“替我谢谢掌柜的！”韩德胜嗓子眼发干，使劲拍了拍老雷的胳膊。
卸货比想象中还快。
新到的家伙什立马被装上带来的骡马和简易拖架，队伍悄无声息地钻进林子，沿着采药人踩出来的野路往回赶。
韩德胜亲自压后，耳朵竖着听后面的动静，直到走出老远，才稍微松了口气。
天快亮时，队伍终于摸回黑石峒峒后山隘口。林凡早就带人等在那儿了，脸上看不出啥表情，就是眼睛里有点血丝。
“顺利？”林凡问。
“东西到手了，路上有惊无险。”
韩德胜点头，“北边的人说，让咱们抓紧用，英国人迟早还得来。”
林凡没多说，挥手让王铁锤带人验收清点。兵工厂那帮人一看新家伙，眼睛都直了，尤其是那四门带着护盾和瞄具的苏制37炮，摸着冰凉的炮管，手都在抖。
“好东西啊！比老美给的破烂强多了！”
王铁锤咧着嘴，恨不得抱着炮管子亲两口。
“别废话，赶紧找地方架起来！英国人鼻子灵着呢！”林凡踹他一脚。
整个黑石峒峒像上了发条似的动起来。新到的炮被连夜拖上早就看好的几个反斜面阵地，伪装网拉得严严实实。
弹药箱分散藏进加固过的山洞。
伤兵营分到了宝贵的药品，玛丽亚带着人赶紧给重伤员用上。
果然，消停了两天不到，第三天晌午，天刚晴透，那种要命的嗡嗡声又来了。
这回动静更大，听着就不止“蚊”式那点玩意。
“西南方向！高度三千！至少六架！有大家伙！”了望哨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变调了。
林凡抓起望远镜，果然看到西南边几个黑点正在爬高，阳光下能瞅见更大的轮廓——是“兰开斯特”重型轰炸机！英国人真急眼了，把看家的玩意都搬出来了。
“所有单位隐蔽！高射炮准备！”林凡对着电话筒吼，“37炮盯死大的！20炮拦着小的！听我命令再开火！”
阵地上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炮手摇动高低机转轮的轻微摩擦声。
新来的北方顾问老猫在炮队镜后面，用带着口音的汉语小声报着参数：“目标…大型轰炸机…距离四千…高度两千八…”
领头的“兰开斯特”飞得又慢又笨，肚皮下的弹舱门缓缓打开，眼看着就要进入投弹航线。
“西南方向！37炮！集火！放！”林凡猛地挥下手。
嗵嗵嗵嗵——！！！
四门苏制37炮几乎同时喷出火舌，沉重的炮身猛地后坐，震得地面一颤。
炮弹呼啸着窜上天，在那架“兰开斯特”前方炸开一团团黑烟。
没直接命中，但爆炸的气浪明显让那大家伙晃了一下，投弹动作瞬间中断，慌忙爬高。
“修正负十！向右五！急促射！打！”老顾问急得直拍炮盾。
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调整，第二轮齐射紧接着跟上！这一次，炮弹明显更准，好几发就在轰炸机肚皮底下炸开，破片叮当乱响地敲在机身上。
几乎同时，护航的“蚊”式趁机俯冲下来，想压制高射炮阵地。
“20炮！拦住它们！打提前量！”林凡对着另一部电话喊。
哒哒哒哒哒——！！！六挺德制20炮立刻开火，炽热的弹链像鞭子一样抽向俯冲的机群。一架“蚊”式躲闪不及，机翼瞬间被打出一排窟窿，冒着黑烟就栽向山下。
天空顿时乱成一锅粥。
轰炸机拼命爬高转向，战斗机左右规避，再也顾不上什么投弹精度，胡乱把炸弹扔下来就跑。
大多数炸弹都掉进了山谷林子里，炸得树屑乱飞，动静吓人，但没伤着筋骨。
阵地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当兵的看着天上乱窜的敌机，憋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出了口。
“打得好！就这么打！”林凡也忍不住捶了下掩体土墙。
炮战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英军机群扔完炸弹就溜了，显然没占到便宜，还丢了一架“蚊”式。黑石峒峒这边除了耗掉不少弹药，人基本没事。
等飞机跑没影了，林凡立马下令：“所有炮位转移！搬到二号预设阵地！快！英国人下次来肯定盯着这儿炸！”
兵们赶紧收炮的收炮，拖弹药的拖弹药。果然，不到一个钟头，天上又来两架侦察机，在刚才的炮位上空兜了好几圈，屁也没找着。
晚上清点战果，王雷咧着嘴跑来报告：“支队长，这新炮真带劲！
弟兄们都说，早知道有这玩意，前些天哪能叫英国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林凡没笑，低头看着北方刚发来的密电。电文很简单，先是祝贺防空胜利，接着就问什么时候落实“顾问常驻”和“联合指挥”的事。
“告诉弟兄们，别高兴太早。”
林凡把电文揉成一团，“英国人吃了亏，下回肯定来得更狠。
北边送来的也不是白饭，往后日子…且看着吧。”
他走到指挥部门口，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山野。
新到的家伙确实解了燃眉之急，可北边递过来的缰绳，也悄摸套上脖子了。
江对岸，缅军阵地晚上灯火通得比往常亮，估计勃固那老小子也没睡踏实。
林凡吐了口唾沫。这仗，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