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屠原深处,天地仿佛被浸透在一种永恒的暗红基调之中。天空是凝固的白血之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令人窒息。大地干裂,沟壑纵横,裸露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焦黑与暗红交织的斑纹,仿佛被无数鲜血反复浸染、灼烧。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极为复杂刺鼻,浓烈的硫磺恶臭、尸体腐朽的腥甜、金属锈蚀的涩味,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混乱与毁灭气息,混合成一种足以让心志不坚者瞬间疯狂的毒瘴。这里是仙魔古战场的核心碎片,法则崩坏,灵气狂暴如沸,空间脆弱得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时而扭曲,时而撕裂开细微的漆黑缝隙,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在这片绝地的边缘,一座由无数巨大、惨白、形状各异的骨骸堆积而成的山峦,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威压。骨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被风化骨骼半掩的洞穴入口,如同巨兽微张的口器,幽深黑暗,向外渗透着阴冷刺骨的寒意。
王小仙一行人,此刻便站在这洞穴入口之前,人人带伤,气息萎靡,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挣扎至此的残破扁舟。
王小仙拄着一截不知名妖兽的粗大肋骨,勉强支撑着身体。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出血痂,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与幽冥老鬼的亡命追杀,以及穿越这片绝地时遭遇的各种诡异凶物,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怀中,那枚轮回印灼热得烫人,剧烈震颤着,传递出一股近乎疯狂的渴望与牵引,源头直指那深不见底的洞穴。他眉心的钟形印记亦散发着微弱的清辉,与洞内某种存在产生着玄妙的共鸣。
顾长生盘坐在地,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手中紧握的罗盘指针疯狂乱颤,几乎要脱盘而出。“洞内……煞气之浓,已凝成实质……更有……大凶之物盘踞,其威……恐不下金丹……”他声音沙哑断续,每说一个字都极为费力,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绝望。
凌无双靠在一块巨大的头骨上,阔刃刀插在身边,刀身布满裂纹,灵光黯淡。他右肩那个乌黑的鬼爪印已然扩散,丝丝阴寒鬼气如活物般蠕动,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灵力,让他半边身子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霜,牙关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但他眼中凶光不减,低吼道:“金丹……金丹又怎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王师弟,咱……咱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回头不成?干他娘的!”
苏清寒冰魄剑横于膝上,原本清冷如玉的脸庞此刻苍白得透明,气息起伏不定。为了掩护众人穿越一处空间裂缝密集区,她强行催动本命剑元布下“冰晶剑域”,伤了根基。她没说话,只是清冷的眸子看向王小仙,等待他的决定。
王魈身影单薄得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赵明勉强站立,但战力全无。鸡哥萎靡地缩在王小仙脚边,连抬头都费力。黑爷则焦躁地用爪子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咽,它的幽冥血脉对此地浓郁的死亡与怨念能量既厌恶又有一丝诡异的吸引。
王小仙看着幽深的洞口,又瞥了一眼身后那片杀机四伏、随时可能追兵而至的绝地,狠狠一咬牙,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疲惫、狠厉与惯有痞气的笑容:“凌师兄说得对!回头是十死无生,进去是九死一生!这买卖,做得!说不定洞里就有救命的仙丹妙药呢!” 他深吸一口那灼热刺喉的混沌气流,强提精神,“老规矩,小弟打头阵,鸡哥黑爷随我探路。顾师兄居中策应,凌师兄、苏师姐断后。见势不妙,风紧扯呼!”
安排既定,王小仙小心翼翼地将一缕神念混合着微弱的轮回灵力,如同触角般探入洞穴。洞穴出入极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阴风阵阵,寒意刺骨。前行约莫数十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溶洞呈现在“眼前”。洞顶高不知几许,垂落着无数千奇百怪、闪烁着幽蓝、惨绿、暗红各色磷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幽冥鬼域。溶洞中央,是一方约莫米许大小的血池!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粘稠如融化的红宝石,表面不断翻滚着婴儿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但这血气之中,竟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精纯磅礴的生命精气!仅仅是神念感知到一丝,就让王小仙精神一振,体内伤势的痛楚都似乎减轻了一分!
而真正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膛的,是血池中央的一幕!
一方凸起的、宛如黑玉雕琢的礁石之上,赫然悬浮着两物!
左侧,是一枚指甲盖大小、造型古朴、通体暗金、表面布满玄奥纹路的碎片!它静静旋转,散发出与王小仙怀中轮回印同源、却更为古老精纯的轮回波动!正是他们此行目标,轮回印碎片!
右侧,碎片之旁,扎根于黑玉礁石缝隙中的,是一株高不过尺许、通体如血玉雕琢而成的奇异植物!植株无叶,只在顶端结着三颗龙眼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氤氲霞光流转的果实!果实散发出的生命精气与道韵,竟比那整池血水还要浓郁精纯百倍、千倍!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有种羽化飞升、堪破生死轮回的错觉!
“轮回印碎片!还有……那是……古籍中记载的‘轮回仙株’所结的‘轮回果’?!” 顾长生的惊呼声通过神识传来,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震撼与狂喜!轮回果,传说中只生长于轮回法则交汇之地的无上圣药,一枚便可活死人肉白骨,更能助人参悟轮回奥秘,价值无可估量!
“俺的亲娘咧!这下真发达了!” 凌无双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肩头的鬼毒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苏清寒的呼吸也明显急促了几分,美眸中异彩连连。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音,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然而,王小仙的因果道种却在疯狂尖啸,警示着致命的危险!他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的冲动,神念更为仔细地扫视整个溶洞,最终,死死锁定在那方看似平静的血池深处!
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股如同洪荒巨兽般沉睡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恐怖气息!那气息混杂着滔天的煞气、无尽的不甘怨念,以及一种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其强大,远超假丹,甚至比那幽冥老鬼给他的压迫感,强上十倍不止!绝对达到了金丹层次的威压!
“不对……有埋伏……是守护兽!快退!” 王小仙嘶声厉喝,神念急收!
然而,为时已晚!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警示——
“咕咚……咕咚……咕咚咚咚!”
血池中央,猛地冒起一连串巨大的、如同擂鼓般的气泡!整个溶洞开始地动山摇般剧烈震动!洞顶不断有碎石和钟乳石坠落,砸入血池,溅起漫天血花!粘稠的池水如同烧开般疯狂翻涌,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灭世魔神,轰然苏醒,瞬间笼罩了整个溶洞!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蕴含着无尽痛苦、怨毒与毁灭欲望的咆哮,猛地炸响!这咆哮并非单纯的声音,更蕴含着可怕的神魂冲击!王小仙只觉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探出的神念瞬间溃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凌无双、苏清寒等人亦是身形剧震,脸色煞白。
“轰隆!”
血池炸开,一道庞大的、扭曲的、令人作呕的身影,缓缓从池底升起!
那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生物!它仿佛是由无数残缺的尸骸、碎裂的骨骼、扭曲的魂魄,被某种恐怖的力量强行糅合、堆积而成!巨大的身躯如同肉山,表面不断蠕动着各种残肢断臂和痛苦扭曲的面孔,散发出冲天的怨气与死寂。它没有固定的头颅,只在身体上方,凝聚着三只完全由浓郁如实质的怨念与煞气构成的巨大血色眼眸,冰冷、残暴、毫无理智地锁定了洞穴入口处的闯入者!尤其是王小仙怀中,那散发出同源波动的轮回印!
这怪物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顶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金丹中期的门槛!恐怖的灵压如同实质的海啸,压得王小仙等人骨骼咯吱作响,几乎要跪伏在地!
真正的守护者,被惊醒了!
王小仙看着那近在咫尺、散发着诱人波动的轮回印碎片和轮回仙株,又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碾碎的恐怖威压,嘴角却勾起一抹混合着极致恐惧、疯狂与破罐子破摔的狰狞弧度。
“他娘的……就知道这天底下,哪有白捡仙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