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如墨汁般泼洒开来。
残剑峰岩洞内，篝火噼啪作响。凌无双正翻烤着两只肥硕的山鸡——这是他从后山猎来的，鸡哥为此瞪了他整整半个时辰，直到王小仙保证绝不会吃“同类”，才勉强作罢。
“老大，你真要去见道玄师叔祖？”苏清寒递过一杯清茶，神色有些担忧。
王小仙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总得去一趟。那令牌毕竟是老爷子给的，前些日子在祖师堂用令牌挡了寒月三招，于情于理都该去禀报一声。”
他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况且，残剑峰地脉异变、煞灵现世，这事儿瞒不住。与其等别人去告状，不如小爷主动去说。”
凌无双撕下一条鸡腿递给王小仙，压低声音道：“老大，你说那道影子……”
话音未落，王小仙脚下的影子突然扭曲了一下！
那扭曲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可三人都看得分明——影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活物！
“吱嘎！”
黑爷猛然抬头，暗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影子，浑身毛发倒竖。
“咕喔！”
鸡哥也振翅飞起，头顶冠羽金光流转，洒落几颗火星落在影子边缘。火星触及影子的刹那，竟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仿佛灼烧到了什么污秽之物。
王小仙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淡去。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右手缓缓抬起，指尖灰白道韵流转。
“枯骨老鬼……你倒是阴魂不散。”
话音落，他并指如剑，一指点向影子眉心！
“因果印·镇魂！”
灰白道韵如针般刺入影子深处！影子剧烈扭曲起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疯狂挣扎！一股阴冷、怨毒的气息从影子中弥漫开来，赫然是枯骨真人的残魂气息！
原来，白日炼化煞灵时，枯骨真人的一缕残魂竟悄然潜入王小仙的影子，伺机夺舍！
“小辈……老夫百年苦修……岂能白白便宜你……”
影子里传出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如夜枭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夺舍？”王小仙冷笑一声，“老鬼，你也配？”
他丹田内金丹猛然旋转，九道赤金纹路光芒大放！磅礴的灵力涌入因果印，灰白道韵瞬间暴涨！
“黑爷，鸡哥！”
“吱嘎！”
黑爷张口喷出一道幽黑光束，光束如锁链般缠绕住影子，疯狂吞噬其中的怨念残魂！幽冥谛听血脉对怨魂厉鬼有天生的克制，此刻全力施展，那影子中的残魂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咕喔！”
鸡哥双翅振动，洒落漫天金红火星。那些火星如雨点般落入影子，每一颗都爆发出一团净化之火，灼烧着残魂中的污秽怨念！
三大金丹级存在联手镇压，枯骨真人这缕残魂本就不完整，此刻更是节节败退。影子剧烈扭曲、收缩，最终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灰黑色雾气，被王小仙以因果印强行封印在掌心。
雾气中，隐约可见枯骨真人那张枯槁扭曲的面孔，正怨毒地盯着王小仙。
“老鬼，还有遗言么？”王小仙把玩着那团雾气，语气轻松。
“你……你不得好死……”雾气中传出嘶哑的诅咒，“残碑之秘……非你所能染指……待‘他们’察觉……你必死无疑……”
“他们？”王小仙眉头一挑，“说清楚。”
“嘿嘿……你会知道的……”雾气中的面孔露出诡异的笑容，“当你触及真相之时……便是……”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剧烈膨胀！
“不好，他要自爆残魂！”苏清寒疾呼。
金丹修士的残魂自爆，威力非同小可，更何况是枯骨真人这种金丹巅峰的存在！即便只是一缕残魂，若是自爆成功，也足以将这岩洞夷为平地！
“想自爆？问过小爷了么！”
王小仙眼中厉色一闪，双手猛然合十！
“因果印·轮回镇压！”
眉心因果印光华暴涨，三色道韵如潮水般涌出，在他掌心凝成一道缓缓旋转的灰白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浮现出一座古老石碑的虚影——正是残碑投影！
残碑虚影出现的刹那，那团雾气如遭雷击，剧烈颤抖起来！雾气中的面孔露出惊恐至极的神色：
“这……这是……超脱碑影？！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召唤……”
话音戛然而止。
残碑虚影缓缓压下，如天柱倾塌，如神山镇魔。雾气在碑影的镇压下迅速溃散、消融，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枯骨真人最后一缕残魂——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岩洞内一片寂静。
凌无双和苏清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虽知老大厉害，可亲眼见到他如此轻易地镇压金丹巅峰修士的残魂，还是感到震撼莫名。
黑爷趴回王小仙肩头，打了个哈欠，似乎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鸡哥也继续梳理羽毛，只是头顶冠羽的金光黯淡了些许，显然消耗不小。
王小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些发白。召唤残碑虚影消耗极大，即便只是投影，也耗去了他三成灵力。
“这老鬼临死前说的话……”他喃喃自语，“‘他们’……残碑之秘……看来这残碑的来历，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收起思绪，王小仙看向两人：“你们守好洞府，小爷去去就回。”
“老大，我陪你去！”凌无双起身。
“不必。”王小仙摆手，“道玄老爷子那里，人去多了反而不好。你们抓紧修炼，尤其是你凌无双——三个月内若是不能突破到‘万岳归一’，真传大比你就别参加了。”
凌无双脸色一肃：“是！”
王小仙又看向苏清寒：“你的冰魄镜杀阵已初具雏形，但要真正做到‘镜中有剑，剑中有阵’，还需参悟‘镜花水月’的意境。藏书阁三层有本《冰魄幻镜录》，你可以去看看。”
“多谢老大指点。”苏清寒躬身。
交代完毕，王小仙不再耽搁，身形一晃便出了岩洞，化作一道灰白遁光，朝着青玄宗主峰方向飞去。
夜空中明月高悬，星光点点。
王小仙一边飞行，一边内视丹田。那颗九纹金丹正缓缓旋转，每转一周都有精纯灵力涌出，恢复着方才的消耗。金丹表面，九道赤金纹路熠熠生辉，而在纹路深处，隐约还有一道极淡的灰色环纹——那是残碑之力与金丹融合的痕迹。
“九纹一环……古籍中从未记载过这种金丹。”王小仙心中思忖，“而且方才召唤残碑虚影时，我隐约感觉到，这残碑似乎缺失了什么……”
正思索间，主峰已近在眼前。
青玄宗主峰高耸入云，峰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巍峨宫殿的轮廓。那是青玄宗核心所在——祖师殿、传功堂、执法堂等重要机构皆设于此。
道玄真人作为执法长老，居所在主峰东侧的“听涛崖”。那里背靠悬崖，面朝云海，终年有罡风呼啸，如海浪涛声，故而得名。
王小仙按下遁光，落在听涛崖前。
崖前是一片青石平台，平台边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听涛”两个古朴大字。平台尽头是一座简朴的竹楼，竹楼窗内透出昏黄灯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弟子王小仙，求见道玄师叔。”王小仙整了整衣袍，扬声说道。
竹楼内静默片刻，随后传来道玄真人那苍老而平和的声音：
“进来吧。”
竹门无风自开。
王小仙迈步而入，只见竹楼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而已。道玄真人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黑白棋子错落有致。
“弟子拜见师叔。”王小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
道玄真人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金丹已成，九纹之资……倒是让老夫意外。”
王小仙心中一惊——道玄真人竟一眼看穿了他金丹的底细！要知道，他可是以因果印遮掩了气息，寻常元婴修士都未必能看透！
“师叔慧眼。”王小仙咧嘴一笑，脸上堆起那标志性的油滑笑容，“弟子侥幸成功，全赖师叔赐下的令牌护持。”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青铜令牌，双手奉上。
道玄真人却没有接，只是淡淡道：“令牌既已赐你，便是你的。今日来此，不只是为了还令牌吧？”
“师叔明鉴。”王小仙收起令牌，神色一正，“弟子今日前来，一是为谢师叔赐令之恩，二是为禀报残剑峰地脉异变之事。”
他将白日地脉暴动、煞灵现世、以及三大真传来袭之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黑爷、鸡哥觉醒血脉的细节，以及枯骨真人残魂的威胁。
道玄真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棋盘，发出“嗒、嗒”的轻响。
待王小仙说完，他才缓缓开口：“枯骨当年在残剑峰修炼百年，老夫是知道的。此人修炼《九幽煞骨功》，需以地脉煞气淬体，最终却因煞气反噬，走火入魔而亡。”
他顿了顿，看向王小仙：“但你可知，他为何偏偏选中残剑峰？”
王小仙心中一动：“弟子不知，请师叔指点。”
“因为残剑峰地底，镇压着一样东西。”道玄真人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那是千年前，本宗一位老祖亲手封印的异物。具体是什么，老夫也不甚清楚，只知那东西与‘因果’、‘轮回’有关。”
王小仙瞳孔微缩——因果、轮回，这不正是他修炼的核心么？！
“枯骨当年或许是感应到了那东西的气息，才选择在残剑峰修炼。只可惜他心术不正，最终被煞气反噬。”道玄真人叹了口气，“你今日炼化的煞灵，便是他怨念与地脉煞气结合所化。此事你处理得不错，没有让煞灵祸及宗门。”
“师叔过奖。”王小仙躬身。
“不过……”道玄真人话锋一转，“你今日以一敌三，虽震慑了赵无极等人，却也暴露了实力。真传大比在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向王小仙，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尤其是林昊天。此人修为已至金丹后期，更是宗门认定的‘天命之子’，得天道眷顾。你若想在真传大比中与他抗衡，还需更进一步。”
王小仙心中一凛：“请师叔指点迷津。”
道玄真人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知，何为‘因果反噬’？”
王小仙一愣：“弟子修炼因果之道，知晓种因得果之理。若强结恶因，必遭恶果反噬。”
“那只是表象。”道玄真人摇头，“真正的因果反噬，是当你触及到某些禁忌因果时，引来的‘天谴’。”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这世间有些因果，是碰不得的。比如……干涉他人的‘天命’。”
王小仙心头剧震。
道玄真人转过身，目光如电：“林昊天身负天命，你若强行与他为敌，便是干涉天命，必遭因果反噬。轻则修为倒退，重则……身死道消。”
竹楼内陷入沉寂。
王小仙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沉声道：“师叔的意思是……弟子该退让？”
“非也。”道玄真人摇头，“老夫只是告诉你后果。至于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
他重新坐回蒲团，语气恢复平淡：“不过，你既已走上因果之道，或许有办法规避反噬。因果之道玄奥莫测，连老夫也难以窥其全貌。你若有缘，或许能找到那条‘超脱之路’。”
超脱之路……
王小仙心中反复咀嚼这四个字。
“好了，时候不早了。”道玄真人摆了摆手，“你回去吧。记住，残剑峰地底的秘密，不要轻易探查。时机未到，强求反受其害。”
“弟子谨记。”王小仙躬身行礼，退出竹楼。
竹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夜风呼啸，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王小仙站在听涛崖前，望着远方黑暗中残剑峰的轮廓，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天命？因果反噬？”
他咧嘴一笑，笑容中透着桀骜。
“小爷偏要碰一碰，看看这天命……到底有多硬！”
话音落，他身形化作遁光，消失在夜幕之中。
竹楼内，道玄真人望着棋盘，突然叹了口气。
他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某处。
棋局骤变。
“因果纠缠，天命相冲……这青玄宗，怕是要乱了。”
老人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王小仙的影子深处，那团早已消散的灰黑色雾气，竟又悄然凝聚出一丝……
只是这一丝，比之前更加隐秘，更加深沉。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