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中,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王小仙盘膝坐着,那块由客卿令牌、血煞本源、因果道种力量融合而成的“因果令”贴在眉心,冰凉中带着一丝温润。他闭上眼,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里,那块残碑静静矗立,碑体上的裂痕比之前浅了些,古朴的道纹流淌着淡淡的金芒。幽冥本源珠悬浮在残碑旁,墨绿光泽与碑文金辉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而因果令的力量,正化作无数细密的灰色丝线,顺着眉心涌入,如蛛网般蔓延整个识海,与残碑、珠子连接在一起。
“嗡——”
残碑轻震,碑文道韵如活过来般流淌而出,顺着灰色丝线反向注入因果令。因果令微微一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符文与残碑上的道纹有七八分相似,但更加繁复,带着一种“因果纠缠、轮回往复”的玄奥气息。
王小仙的心神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共鸣中。他“看”见了。
因果令内部,是一个由无数灰色丝线交织成的世界。每一根丝线,都代表一段因果。有些粗大明亮,连接着他与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连接着他与黑爷、鸡哥,连接着他与尸冥老人、天机子、林昊天、血骨老人……这些是已经发生、正在发生的因果。
有些细弱黯淡,蜿蜒向无尽的虚空,指向模糊的未来。这些是尚未发生、但已因他之前的言行举止而种下“因”,等待“果”的因果。
还有些丝线,颜色诡异,有的猩红如血,有的漆黑如墨,有的灰白死寂。这些是“恶因”“孽债”“死劫”……是他这些日子“碰瓷”“讨债”结下的仇怨,是未来可能反噬自身的危机。
而现在,因果令的力量,正在将这些丝线“梳理”“编织”“转化”。
那些粗大明亮的善因、善缘,被加固、壮大,化作精纯的灵力反哺自身。
那些细弱黯淡的未来之因,被引导、调整,朝着对自身有利的方向微微偏转。
而那些猩红、漆黑、灰白的恶因孽债,则被因果令强行“剥离”“镇压”,化作一道道暗色的符文,烙印在令牌内部,暂时封存。
“这就是……因果的修行?”
王小仙心中明悟。难怪尸冥老人说,因果道种要以“碰瓷”为用,以“讨债”为途。每一次与人结下因果,无论善缘恶债,都是在为因果道种提供养分。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善缘转化为助力,将恶债暂时封存,待到将来有能力时再一一化解,或者……以特殊手段“利用”。
“不过,这因果令封存恶债的能力有限。等里面的暗色符文攒满了,就得找地方‘消化’,或者想办法‘转移’。不然恶债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收敛心神,专注突破。
丹田内,那颗金丹滴溜溜旋转。金丹表面,原本只有淡淡的金纹,此刻在因果道韵的冲刷下,金纹愈发清晰,隐隐组成一个扭曲的“因”字图案。图案不断闪烁,每闪烁一次,金丹就凝实一分,体积也微微膨胀。
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是一个灵力积累、金丹质变的过程。寻常修士需要苦修数年甚至数十年,吸纳海量天地灵气,才能完成这一步。
但王小仙不同。他修炼因果道,突破的关键不在灵气积累,而在“因果”的领悟与运用。
因果令中封存的那些善缘因果,此刻化作最精纯的“因果灵力”,源源不断注入金丹。金丹上的“因”字图案越来越亮,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从金丹内部传来。
不是坏事,而是金丹的“壳”在因果灵力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坚韧、通透。原本有些浑浊的金丹,此刻变得晶莹剔透,如一枚金色的琉璃珠。珠内,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盘膝而坐的虚影——那是王小仙的神魂雏形,金丹中期的标志,金丹化婴的第一步。
金丹中期,成了。
王小仙睁开眼,眸中金绿光芒一闪而逝。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神识比之前强了至少三成,能覆盖的范围从五百丈扩大到七百丈。丹田内的灵力更是浑厚了一倍有余,运转间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
“汪呜……成了?”黑爷蹲在左侧,幽蓝眼珠盯着他,鼻子抽了抽,“气息强了不少,金丹中期稳了。不过你小子这金丹……怎么闻着有股子‘欠债不还’的味儿?”
“咯哒……因果道种突破,自然带着因果气息。”鸡哥蹲在右侧,蔫头耷脑地补充,“不过你身上缠绕的那些恶债,好像被暂时封住了。那块令牌,有点意思。”
王小仙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头噼啪作响。他咧嘴一笑,从眉心取下因果令。令牌表面,那些暗色符文已经隐去,但握在手里,能感觉到内部封存着数十道暴躁、阴冷的“恶债”气息。
“暂时封住了,但迟早要还。”他将因果令揣回怀里,抬头看向空洞入口。上方的战斗声越来越激烈,兵刃碰撞声、法术爆鸣声、怒吼声、惨嚎声混杂在一起,显然战况已到白热化。
“上面怎么样了?”他问。
“汪呜……打得很热闹。”黑爷耳朵动了动,幽蓝眼珠泛起淡淡的涟漪,仿佛在“看”穿土层,观察上方的战斗,“苏清寒那丫头不错,冰魄剑域又精进了,一个人拖住了骨眼老人和三个幽冥殿金丹中期。顾长生那傻大个,巨盾玩得溜,挡住了鬼书生和五个金丹初期。凌无双那疯子,砍刀耍得跟疯狗似的,已经砍翻了两个金丹初期,正追着第三个砍。赤灵儿……啧,那丫头最阴,血镜专照人要害,已经废了一个金丹中期的眼睛,正用血债钉魂针偷袭另一个。”
“咯哒……天机子没动手,带着玄机、地机在远处观战。”鸡哥小眼睛盯着上方,补充道,“林昊天和太虚剑宗的人也没动,在另一侧观望。那帮散修……死了一半,剩下的在捡漏,专挑受伤的下手。慧能和尚不见了,刚才还在,一转眼就没了。”
王小仙点点头,心中快速盘算。
苏清寒能拖住骨眼老人加三个金丹中期,已经是超常发挥,但撑不了多久。顾长生防御强,但面对鬼书生加五个金丹初期,迟早被耗干。凌无双和赤灵儿虽然战果不错,但对方人多,久战必失。
必须尽快上去帮忙。
但他刚突破金丹中期,需要稳固境界,直接参战未必能扭转战局。而且天机子、林昊天都在旁观,显然在等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
得想个办法,破局。
王小仙目光扫过空洞四周。这空洞是血池底部天然形成,方圆十丈,除了中央那汪血水,四周墙壁都是暗红色的岩层。岩层表面,有一些模糊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纹路。
他心中一动,走到岩壁前,伸手按在纹路上。掌心灵力微吐,因果道种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岩壁。
“嗡——”
岩壁上的纹路骤然亮起!暗红光芒流转,竟组成一幅简陋的地图。地图中央,正是他们所在的空洞。地图上,标注着三条蜿蜒的通道,一条向上,通往血池战场。一条向下,深不见底。还有一条……横向延伸,指向东北方向,尽头处有一个小小的石碑标记。
“这是……”王小仙眼睛一亮。
“汪呜……地下暗道的结构图。”黑爷凑过来,幽蓝眼珠盯着地图,“向上的路被战斗堵死了。向下的路……啧,深不见底,鬼知道通到哪儿。横向这条,指向东北,石碑标记……莫非是另一块因果碑碎片?”
“咯哒……有可能。”鸡哥也凑过来,小眼睛盯着那石碑标记,“这条通道很隐蔽,地图上标注了三个岔口,两处陷阱。但如果有地图指引,能避开。”
王小仙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
“有办法了。”
他转身,走到空洞中央那汪血水旁,蹲下身,右手探入血水中。掌心灵力涌动,因果令微微一颤,令牌内部封存的一道“恶债”符文悄然碎裂,化作一股阴冷、暴戾的气息,融入血水。
“因果嫁接,恶债转移。”
他轻声念诵,左手掐诀,对着血水虚虚一抓。
“哗啦——”
血水翻涌,一道暗红色的水箭冲天而起,击穿空洞顶部,没入上层岩层,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王小仙拍拍手,站起身。
“黑爷,鸡哥,你们从横向通道走,去那个石碑标记的地方看看。如果是因果碑碎片,就想办法拿到手。如果不是,就摸清情况,等我信号。”
“汪呜?那你呢?”黑爷挑眉。
“我上去帮忙。”王小仙咧嘴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不过不是硬拼,是去……搅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如果碰到天机子或者林昊天的人,别硬拼,以探查为主。如果碰到慧能和尚……离他远点。那和尚,我看不透。”
“咯哒……明白。”鸡哥点头。
“汪呜……行吧,你自己小心。”黑爷也不废话,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钻入岩壁横向通道。鸡哥扑腾两下翅膀,紧随其后。
王小仙目送它们离开,这才抬头看向空洞入口。上方战斗声愈发激烈,隐约能听到顾长生的怒吼和苏清寒的闷哼。
他不再犹豫,右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炮弹般冲天而起,一拳轰碎头顶岩层,破土而出!
血池边缘,战场已是一片混乱。
苏清寒冰魄剑舞成一团银光,淡蓝剑域笼罩方圆二十丈,剑域内寒气森森,霜雪纷飞。她独战骨眼老人和三名幽冥殿金丹中期,虽处下风,但剑法绵密,守得滴水不漏。只是脸色苍白,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消耗极大。
顾长生巨盾横在身前,盾面“土灵囚笼”符文化作淡黄光罩,挡住鬼书生和五名金丹初期的狂攻。光罩剧烈震颤,表面已浮现无数裂痕。顾长生额头青筋暴起,双臂颤抖,显然已到极限。
凌无双浑身浴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手中厚背砍刀已卷刃,但刀势越发狂暴,追着一名金丹初期猛砍,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那金丹初期被他气势所慑,节节败退。
赤灵儿最是凶险。她手中血镜已碎裂半边,镜面布满裂痕。蒙面巾被鲜血浸透,显然受伤不轻。但她眼神依旧冰冷,血债钉魂针如毒蛇般穿梭,专攻敌人要害,已废了两人,此刻正与第三名金丹中期缠斗,险象环生。
更远处,天机子带着玄机、地机,静静观战。天机子手持拂尘,神色淡然,仿佛眼前厮杀与他无关。林昊天带着太虚剑宗弟子,在另一侧冷眼旁观,手中长剑已出鞘半寸,随时准备出手。
那帮散修,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三五人躲在战场边缘,眼神闪烁,显然在等机会捡便宜。
就在这僵持时刻——
“轰——!”
血池中央,一道暗红水柱冲天而起!水柱粗如磨盘,高达十丈,带着浓郁的血腥与阴煞气息,轰然炸开!无数血滴如暴雨般洒落,每一滴都蕴含着诡异的腐蚀之力,落在人身上,立刻冒出“滋滋”白烟,蚀肉销骨!
“什么鬼东西?!”
“小心血水!”
战场顿时大乱。交战双方不得不暂缓攻势,纷纷撑起护体灵光,抵挡血雨。但血雨太过密集,腐蚀力又强,不少修为稍弱的金丹初期顿时手忙脚乱,护体灵光被蚀穿,惨叫连连。
“就是现在!”
王小仙的身影,如鬼魅般从血池底部冲出!他人在半空,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骤然亮起,左掌一翻,因果令出现在掌心。
“因果嫁接,恶债爆发!”
他厉喝一声,掌心灵力疯狂涌入因果令!令牌内部,那数十道封存的“恶债”符文齐齐碎裂!一股庞大、阴冷、充满怨毒、杀意、疯狂的气息,如山洪暴发般涌出,顺着血雨洒落的方向,疯狂涌入在场所有人体内!
“啊——!”
“我的头……好痛!”
“杀!杀光他们!”
凄厉的惨嚎声、疯狂的怒吼声,瞬间响彻战场!
那些被恶债气息侵入的修士,无论敌我,只要心中存有恶念、杀意、贪欲,此刻都被无限放大!他们双眼赤红,理智丧失,挥舞着兵器,疯狂攻击身边的一切活物!
幽冥殿的人砍向同伴,太虚剑宗的人斩向同门,散修互相撕咬……整个战场,彻底陷入混乱!
只有少数心智坚定、或修为高深者,如天机子、林昊天、苏清寒、顾长生等人,勉强守住灵台清明,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不得不暂避锋芒,全力抵御恶债气息的侵蚀。
“王小仙——!!”
骨眼老人和鬼书生齐声怒吼,他们修为最高,受影响最小,但也被恶债气息缠身,不得不分心镇压。两人死死盯着半空中的王小仙,眼中杀意滔天。
王小仙咧嘴一笑,从半空落下,稳稳站在苏清寒身旁。
“清寒师姐,长生师兄,无双师兄,灵儿师姐,没事吧?”
“没事。”苏清寒擦去嘴角血迹,冰魄剑斜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又突破了?”
“刚突破,金丹中期。”王小仙点头,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笑容灿烂,“现在,该咱们反击了。”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脸色阴沉的天机子和林昊天,朗声道:
“天机子前辈,林师兄,这场戏好看吗?要不要也下场玩玩?”
天机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小友好手段。罢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玄机,地机,我们走。”
说罢,他拂尘一甩,带着两个徒弟,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林昊天脸色变幻,最终冷哼一声,也带着太虚剑宗弟子退走。
骨眼老人和鬼书生死死盯着王小仙,眼中满是不甘,但见天机子和林昊天都已退走,己方人马又陷入疯狂内斗,知道今日已事不可为。
“小辈,今日之辱,老夫记下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放下一句狠话,两人也带着残余的幽冥殿弟子,仓皇退走。
转眼间,刚才还杀声震天的战场,只剩下一地狼藉,以及少数几个还在疯狂厮杀的修士。
王小仙收起因果令,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手“恶债爆发”,虽然效果惊人,但消耗也巨大。因果令里封存的恶债一次性清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再用这招了。而且刚才那一下,他也被反噬得不轻,此刻丹田隐隐作痛,神魂也有些震荡。
但,值得。
逼退了强敌,保住了同伴,还突破了境界。
“走吧,先离开这儿。”王小仙转身,看向东北方向——那里,是黑爷和鸡哥去的方向。
“等和黑爷鸡哥汇合,拿到东西,咱们就深入裂隙。这地方,不能久留。”
众人点头,迅速清理战场,搜刮了些战利品,随后朝着东北方向,快速离去。
身后,血池依旧翻涌,灰雾弥漫。
而裂隙更深处,还有更多的机缘,更多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