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仙一行朝着出口光点疾驰，身后是渐行渐远的坍塌祭坛和那颗沉寂下来的暗红心脏。四周的空间依旧混乱，但比起祭坛区域的死寂压抑，这里至少能让人喘口气。
“汪呜……再有三里就到出口了。”黑爷跑在最前头，四只雪白的爪子踩在焦黑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幽蓝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双谛听之耳微微颤动，“不过出口附近……不太对劲。”
“咯哒……至少有四拨人埋伏在出口两侧。”鸡哥蹲在黑爷背上，蔫头耷脑的羽毛微微炸起，那双小眼睛里金红光芒闪烁，看透黑暗中的虚实，“左边是幽冥殿的人，七个，为首的是鬼鸮。右边是天机阁的，五个，天机子那老神棍不在，应该是玄机带队。正前方出口位置……有两拨在互相牵制，一拨是那群散修，慧能和尚领头；另一拨……”
鸡哥顿了顿，声音压低：“是咱们青玄宗的人，六个，林昊天带队。”
王小仙脚步不停，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没变，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哟，都到齐了。这是要在出口开欢送会呢？”
“小仙，怎么办？”苏清寒冰魄剑斜指地面，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凝重，“四拨人，加起来近二十个金丹修士。硬闯的话，就算能冲出去，也得脱层皮。”
“硬闯多没意思。”王小仙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幽冥本源珠，珠子在手中抛了抛，“咱们手里有宝贝，干嘛还要自己动手？”
“你想用珠子引动出口混乱，趁乱冲出去？”顾长生瓮声道，“可珠子一出，他们肯定一窝蜂扑上来抢。到时候更乱。”
“谁说要引动混乱了？”王小仙眨眨眼，笑容狡黠，“咱们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不但要走出去，还得让他们……恭恭敬敬地送咱们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
凌无双挠了挠头：“小仙，你是不是在血池底下泡太久，脑子进水了？那四拨人，哪一拨不想抢咱们的珠子？还恭恭敬敬送咱们出去？”
“不信？”王小仙挑眉，脚步放慢，目光扫过前方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出口光点，又看了看两侧埋伏的人影，“那咱们打个赌。我赌他们不但不敢动手，还得主动给咱们让路。赌注嘛……出去后，你们一人请我吃一顿好的。”
“赌了！”凌无双第一个应声，“你要是输了，你得请我们所有人，连吃一个月！”
“成交。”王小仙笑容灿烂，脚步却停了下来。
距离出口还有一里。
这个距离，足够埋伏的人看清他们，也足够他们看清埋伏。
“汪呜……左侧幽冥殿的人动了。”黑爷耳朵竖起，“鬼鸮在打手势，那七个幽冥殿精锐正在调整位置，呈扇形散开，堵住了咱们往左突围的路线。”
“咯哒……右侧天机阁的人也动了。”鸡哥小眼睛紧盯着右侧，“玄机手里拿着个罗盘在测算，地机在布阵。他们布的是‘天机锁灵阵’，一旦踏入，灵力运转会迟缓三成。”
“正前方呢？”王小仙问。
“慧能和尚和林昊天在交涉，看样子谈不拢，快打起来了。”鸡哥眼中金红光芒更盛，“不过两人都在分心盯着咱们这边。那四个青玄宗弟子和散修们也在对峙，气氛很僵。”
王小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右手托着幽冥本源珠，珠子上墨绿光泽流转。他左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团队，朗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远远传开：
“诸位，辛苦了。大老远跑来给王某送行，真是客气。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到这儿就行了。都散了吧，啊？”
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埋伏的四方人马明显一滞。
鬼鸮枯瘦的脸从左侧阴影中缓缓浮现，手中骨杖点地，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绿火死死盯着王小仙手中的珠子，声音嘶哑如磨刀：
“小辈，到了这时候还敢油嘴滑舌。把幽冥本源珠交出来，老夫可留你全尸。否则……”
“否则怎样？”王小仙笑容不变，从怀里掏出那面从血骨老人那儿“借”来的幽冥殿客卿令牌，在手里抛了抛，“鬼鸮前辈，您看看这是什么？”
鬼鸮瞳孔骤缩。
那面令牌，他太熟悉了。幽冥殿客卿令，非对殿中有大功者不可得。血骨老人那老东西，居然把这令牌给了王小仙？
不，不是给。是“借”——或者说，是“还债”。
“血骨那老东西……”鬼鸮声音阴沉，“他果然栽在你手里了。”
“前辈这话说的，多难听。”王小仙咧嘴，“血骨前辈那是高风亮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欠晚辈一点东西，用这令牌抵债，合情合理。您说对吧？”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而且，血骨前辈还说了，幽冥三老同气连枝，有债同还。他欠的债，就是三位前辈一起欠的债。鬼鸮前辈，您看……您那份，打算什么时候还？”
鬼鸮脸色铁青，握着骨杖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怕，是气的。
他堂堂幽冥殿监察司第七席，金丹圆满修为，何曾被人如此当面“讨债”？可偏偏，王小仙这话占着“理”——血骨老人确实说过“三老同气连枝”这种话，在幽冥殿人尽皆知。现在血骨欠了债，债主找上门，他要是不认，传出去就是幽冥三老内讧，脸面丢尽。
可要是认了……
鬼鸮死死盯着那面客卿令牌，又看了看王小仙手中的幽冥本源珠，最终冷哼一声，身形缓缓退入阴影。
“今日，且放过你。但这笔账，老夫记下了。”
说完，他带着七名幽冥殿精锐，悄然后撤，让开了左侧道路。
王小仙咧嘴一笑，转头看向右侧。
“玄机道友，地机道友，你们天机阁……也要拦我？”
玄机面无表情地从右侧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卷竹简。他空洞的眼神扫过王小仙，声音干涩：“师尊有令，幽冥本源珠关系重大，必须带回天机阁。王道友，请将珠子交出，师尊可保你平安离开。”
“天机子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王小仙笑容灿烂，从怀里掏出那块从祭坛得来的、刻着“因果”二字的古玉碎片，在手里抛了抛，“不过，晚辈这里也有样东西，想请玄机道友带给天机子前辈。”
他顿了顿，看着玄机骤变的脸色，笑容更深。
“这是晚辈在祭坛下面捡到的小玩意儿，看着挺别致，就收着了。不过晚辈听说，天机子前辈好像在找什么‘因果碑碎片’？不知道这块玉，和前辈要找的东西，有没有关系？”
玄机死死盯着那块古玉碎片，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
因果碑碎片！
师尊布局数十年，耗费无数心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竟然在王小仙手里！
“你……”玄机声音发紧。
“晚辈怎么了？”王小仙一脸无辜，“这玉是晚辈捡的，就是晚辈的。玄机道友要是喜欢，可以啊，拿东西来换。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容变得玩味。
“天机子前辈之前送晚辈的那份‘大礼’——玉简里的‘噬魂引’和‘轮回散魄咒’，晚辈可还记着呢。这玉要是给了前辈，前辈转头又给晚辈下个更厉害的咒，晚辈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所以啊，这玉，晚辈先自己留着。等出了裂隙，见到天机子前辈，晚辈亲自跟他老人家谈。玄机道友，您看如何？”
玄机脸色变幻，最终咬牙，挥手。
“撤！”
五名天机阁精锐迅速后撤，让开了右侧道路。
王小仙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正前方。
那里，慧能和尚和林昊天已经停止了交涉，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阿弥陀佛。”慧能和尚双手合十，笑眯眯地开口，“王施主好手段。三言两语，就让幽冥殿和天机阁退去。不过贫僧与林施主这边，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林昊天冷哼一声，长剑出鞘三寸，青蒙剑气冲霄。
“王师弟，你今日必须把珠子留下。否则，别怪师兄我不念同门之情。”
“同门之情？”王小仙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林师兄，你带着人埋伏在出口，要抢我的珠子，这叫同门之情？你打伤我师姐，伤我兄弟，这叫同门之情？”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块从祭坛古剑上掰下来的剑格残片——那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但依稀能辨认的“林”字古篆。
“林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林昊天瞳孔骤缩。
那剑格残片上的“林”字古篆，他太熟悉了。那是他们林家祖传的徽记！三百年前，他林家一位先祖进入幽冥裂隙，从此音讯全无，随身佩剑“青冥”也随之失踪。家族找了数百年，没想到……
“这、这是……”林昊天声音发颤。
“这是晚辈在祭坛古剑上掰下来的。”王小仙笑容诚恳，“那柄剑锈得厉害，就这剑格还勉强能看。晚辈看这上面有个‘林’字，想着可能是林师兄家的东西，就特意带出来了。林师兄，你看……这算不算物归原主？”
林昊天死死盯着那剑格残片，眼中神色复杂。
家族寻找了数百年的先祖遗物，竟然在王小仙手里。而且，对方明确说了，这是“特意带出来”的。
这是在卖人情。
一个天大的人情。
“你……”林昊天咬牙，“你想要什么？”
“简单。”王小仙咧嘴一笑，“请林师兄让个路，顺便……约束一下你那几位师弟，别在后面搞小动作。等出去了，这剑格，晚辈双手奉上。如何？”
林昊天脸色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长剑归鞘。
“让路！”
身后四名青玄宗弟子面面相觑，但还是让开了道路。
慧能和尚见状，笑眯眯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然林施主都让路了，贫僧也不好挡着。王施主，请。”
王小仙咧嘴一笑，朝慧能和尚点点头，又看了林昊天一眼，这才迈步，朝着出口光点走去。
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紧随其后。黑爷和鸡哥一左一右护卫，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经过林昊天身边时，王小仙脚步微顿，低声说了句：
“林师兄，出去后，剑格奉上。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你们林家那位先祖，不是失踪，是被人害死在祭坛下面的。凶手用的功法，带着天机阁的痕迹。信不信由你。”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向出口。
林昊天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玄机等人离开的方向，眼中杀机暴涨。
慧能和尚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出口光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外面隐约的天光。
“汪呜……出口外面也有埋伏。”黑爷耳朵竖起，幽蓝眼珠死死盯着光点之外，“至少三拨人。一拨是幽冥殿的，血骨老人带队，八个。一拨是天机阁的，天机子亲自来了，带了三个人。还有一拨……是咱们青玄宗的，道玄师叔带队，戒律堂来了六个。”
“咯哒……道玄师叔脸色很难看。”鸡哥补充道，眼中金红光芒闪烁，“他应该已经知道林昊天在裂隙里对咱们动手的事了。血骨老人和天机子也在对峙，三方僵持不下。”
王小仙咧嘴一笑。
“好嘛，出去更热闹。”
他脚步不停，托着幽冥本源珠，一步踏出光点。
刺眼的天光涌来。
裂隙之外，已是黎明。
晨光中，三拨人马呈鼎立之势，将出口团团围住。
血骨老人脸色惨白，拄着一根新换的白骨拐杖，眼中满是怨毒。他身后，八名血骨卫肃立，气息阴冷。
天机子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神色淡然。他身后，玄机、地机侍立，还有两名天机阁长老。
道玄真人脸色铁青，身后站着赵铁山、周明等六名戒律堂执事。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刚出来的王小仙一行，又看向随后跟出来的林昊天等人，眼中寒光闪烁。
“王小仙！”血骨老人第一个厉喝，“把幽冥本源珠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王小仙笑容灿烂，托着珠子，看向道玄真人，“道玄师叔，您看，血骨前辈又威胁我。咱们青玄宗弟子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宗门管不管啊？”
道玄真人嘴角抽了抽。
他当然看得出来，王小仙这是在拿他当挡箭牌。可偏偏，王小仙这话占着理——青玄宗弟子在外面被人威胁，他这戒律堂首座要是不管，传出去就是宗门无能。
“血骨道友。”道玄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冰冷，“王小仙是我青玄宗弟子，他若有错，自有宗门处置。还轮不到幽冥殿来指手画脚。”
血骨老人脸色一沉，正要说话，天机子却开口了。
“道玄道友说得是。不过，幽冥本源珠关系重大，涉及幽冥裂隙安稳。此珠，还是交由老夫保管最为稳妥。老夫以天机阁名誉担保，定会妥善处置此珠，绝不让其危害世间。”
“天机子前辈这话说的，好像珠子在我手里就会危害世间似的。”王小仙一脸委屈，“晚辈这一路走来，可是用珠子救了不少人，破了不少陷阱。怎么到了前辈嘴里，珠子就成了祸害了？”
天机子深深看了王小仙一眼，拂尘轻挥。
“小友，明人不说暗话。你在裂隙中所获，不止珠子吧？那祭坛下的东西……”
“祭坛下的东西，晚辈确实得了点。”王小仙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块古玉碎片，在手里抛了抛，“不过这是晚辈凭本事捡的，就是晚辈的。天机子前辈要是想要，可以啊，拿东西来换。您之前欠晚辈的那份‘大礼’，晚辈可还记着呢。”
天机子眼神微冷。
道玄真人皱眉，看向王小仙：“你在裂隙里，还得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捡了点破烂。”王小仙笑容灿烂，从储物袋里一件件往外掏，“喏，这块古玉，看着挺别致。这剑格，锈是锈了点，但材质还行。哦对了，还有这面客卿令牌，血骨前辈送的……”
他每掏出一件，血骨老人和天机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道玄真人眼角跳了跳。
这小子，在裂隙里到底捞了多少好处？！
“道玄师叔，这些东西，弟子回宗门后一定如实上缴，听候宗门发落。”王小仙一脸诚恳，“不过现在，咱们是不是先回宗门？这外头风大，弟子身上有伤，吹久了怕落下病根。”
道玄真人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王小仙一眼，又冷冷扫过血骨老人和天机子。
“回宗！”
他转身，御剑而起。
王小仙咧嘴一笑，朝血骨老人和天机子挥挥手。
“两位前辈，后会有期。欠晚辈的债，记得早点还啊。”
说完，他招呼众人，跟着道玄真人，御空而去。
血骨老人和天机子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如水。
许久，天机子才缓缓开口：
“此子……已成气候。日后，必是大患。”
血骨老人咬牙切齿：
“老夫定要将他抽魂炼骨，以解心头之恨！”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带着人马，转身离去。
晨曦中，幽冥裂隙入口重归寂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场围绕着幽冥本源珠的博弈，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