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维修站的车库里，工作台上并排放着三枚数据存储芯片。艾莉丝的虚拟影像悬浮在它们上方，手指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敲击，将最后几行代码写入芯片的引导程序。
“第一份，精简版证据包。”她一边操作一边汇报，“包含伏击策划案的完整记录、会议视频、以及‘黑月’第四分支与克罗尔集团、秘银会部分人员勾结的财务证据。发送目标：永恒集市执法部公开举报邮箱、星际新闻社永恒分社、还有七个主要商会的信息监察部门。”
“第二份，定向版。”她指向第二枚芯片，“根据墨先生从数据库里提取的渗透名单，我制作了十七个定制证据包。每个包只包含对应势力内部叛徒的证据，比如给克罗尔集团高层的邮件里，只会显示他们市场部主管与‘黑月’的交易记录；给秘银会的则聚焦‘银梭’的背叛行为。发送时会附带验证，确保他们能确认真实性。”
“第三份呢？”凌问。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个核桃大小的混沌气旋。经过几小时的练习，现在他已经能稳定维持气旋形态五分钟了——进步很快，但消耗也大。
“第三份是‘礼物’。”艾莉丝拿起最小的那枚芯片，“只包含一段信息：‘黑月’第四分支族长下个月将秘密访问永恒集市，参加上层区一个慈善晚宴，真实目的是与议会某高层会面，讨论进一步渗透计划。时间、地点、伪装身份都在里面。这份‘礼物’……发给索菲亚·陈。”
瑞娜正在检查装备，闻言抬起头：“为什么要告诉她？”
“让她知道我们手里有更重要的东西。”凌解释，“索菲亚一直在观望，现在该她下注了。如果她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想对抗‘黑月’，这份情报对她价值连城。如果她另有打算……至少也能让她和‘黑月’之间产生嫌隙。”
墨先生从车库角落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信号增强器：“所有发送都会通过至少六个匿名节点跳转，最后从永恒集市不同区域的公共终端发出。理论上无法反向追踪，但‘黑月’如果有顶级的反追踪专家，还是可能锁定大致区域。”
“所以我们发完就走。”凌站起身，“发送倒计时？”
“十五分钟后。”艾莉丝说，“我预设了定时发送，触发条件是……我们安全撤离到三公里外。”
“那‘貔貅主’怎么办？”瑞娜看向车库深处的一个隔间。貔貅主被捆在那里，虽然基因崩溃让他变得虚弱不堪，但还活着。
凌走到隔间门口。貔貅主蜷缩在地上，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中已经没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濒死的麻木。
“杀了我吧……”他嘶哑地说，“给我个痛快……”
“你会死的。”凌平静地说，“但不是现在。”
他示意瑞娜和墨先生把貔貅主拖出来。经过基因崩溃的摧残，貔貅主体重只剩原来的一半，皮肤松弛，眼神涣散。
“我们要把他交给执法队。”凌说，“活着交。”
“为什么？”瑞娜不理解，“他罪有应得，直接处理掉更干净。”
“因为他活着，才能成为证据的一部分。”墨先生明白了凌的意图，“一个活着的、能开口的证人，比一堆数据更有冲击力。而且……如果‘黑月’想灭口，他们会自己跳出来。”
“也是诱饵。”凌补充，“我们带着他离开永恒集市的路上，‘黑月’一定会派人拦截。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制造一个可控的战场。”
计划敲定。
接下来十分钟，团队快速准备。墨先生把信号增强器安装在维修站屋顶，确保发送信号时不会被干扰。瑞娜检查了所有武器和装备。凌最后确认了一遍撤离路线——他们需要带着貔貅主穿过下层区三个检查站，到达第七码头，那里有一艘索菲亚之前安排的备用船。
至于老狗……
凌看向车库另一侧。老狗还躺在简易医疗床上，因为镇静剂的作用处于昏睡状态。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凌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证据发送前五分钟。
艾莉丝突然发出警告：“凌，我检测到三组不明信号源正在快速接近维修站区域。距离一点二公里，移动速度很快，预计四分钟后抵达。”
“能识别吗？”
“信号特征……和之前跟踪我们的‘黑月’灰衣人小队匹配度89%。”艾莉丝调出扫描图像，“至少十二人，分成三组，从不同方向包抄。他们可能已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墨先生看向凌：“证据发送还剩四分钟。如果现在走，发送可能会中断；如果等发送完成，我们会被堵在车库里。”
凌没有犹豫。
“艾莉丝，提前发送。现在。”
“但是跳转节点还没完全——”
“直接发。”凌打断她，“用最强的加密协议，不计损耗。发完立刻清除所有本地数据。”
“明白！”
艾莉丝的影像闪烁了一下，全力投入数据发送任务。车库里的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凌和瑞娜架起貔貅主，墨先生背起老狗，五人快速冲出车库后门。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巷，堆满了废弃零件和垃圾箱。天还没亮，只有远处街道的路灯投来微弱的光。
他们刚跑出五十米，身后维修站的方向就传来了爆炸声。
“他们炸了车库。”艾莉丝的声音从凌的骨传导耳机里传来，有些失真，“发送已完成73%，剩余部分我压缩后通过紧急信道发出了，但完整性可能受影响。”
“足够了。”凌说，“现在专注带路。”
“前方路口左转，避开主干道。执法队的夜间巡逻队在两公里外，我可以模拟火警警报把他们引过来——”
“不。”凌否决，“不要让执法队太快介入。我们需要‘黑月’的人再靠近一点。”
他们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貔貅主很重，即使虚弱了也有一百多斤，凌的肋骨伤口又开始渗血，每跑一步都像有刀子在割。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转过第三个弯时，前方巷口突然出现两个人影。
灰衣人。
他们显然是从侧面包抄过来的，看到凌的瞬间就举起了枪。
凌没有停下。他右手抬起，混沌气旋脱手而出，在空气中迅速膨胀成直径半米的灰白色漩涡。漩涡没有飞向灰衣人，而是撞在了巷口的墙壁上。
墙壁无声地融化。
不是爆炸，不是坍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砖石、混凝土、甚至内部的钢筋，都在接触到混沌气旋的瞬间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一个直径两米的大洞出现在墙上，洞的边缘光滑如镜。
“走这边！”凌率先冲进洞内。
那是隔壁建筑的地下室，堆满了旧家具。他们踩着杂物穿过房间，从另一侧的楼梯冲上一楼。
追兵被暂时甩开了。
“前面就是第七码头区。”艾莉丝指引，“但码头入口有检查站，正常通过需要身份验证。”
“我们不正常通过。”凌看向远处检查站的灯光，“准备制造混乱。”
他让瑞娜和墨先生带着貔貅主和老狗躲在一个集装箱后面，自己则走向检查站。
检查站有两名守卫，正在值班室里打瞌睡。凌走到窗边，敲了敲玻璃。
守卫惊醒，不耐烦地打开窗户：“干什么？码头还没开——”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凌把一把能量手枪顶在了他额头上。
“打开所有闸门。”凌说，“现在。”
守卫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检查站的闸门缓缓升起，路障自动收回。
“现在，用你们的通讯器呼叫执法队。”凌继续命令，“就说第七码头b区发现武装分子交火，请求支援。”
守卫照做。
通讯刚发出去不到二十秒，远处就传来了执法飞行器的引擎声。
“效率真高。”凌收回枪，“谢了。”
他转身跑回集装箱后面。瑞娜和墨先生已经把貔貅主拖到了码头区内部，老狗被放在一个手推车上。
“执法队来了。”凌说，“现在该‘交货’了。”
他让艾莉丝用匿名频道向执法队发送了精确坐标，并附带一条简短信息：【‘貔貅主’及其党羽在此。与‘黑月’家族勾结的证据已发送至执法部公共邮箱。请确保证人安全。】
做完这一切，他们迅速撤离码头区，躲进两百米外一栋废弃仓库的二楼，透过破窗户观察。
三辆执法飞行器降落在码头空地上，跳下来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执法队员。他们快速包围了凌提供的坐标位置——那里只有貔貅主一个人被捆着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枚数据芯片，里面是所有证据的索引。
执法队员谨慎靠近，确认没有陷阱后，开始检查貔貅主的状态。
“目标还活着，但生命体征微弱。”一名队员汇报，“发现数据存储设备……正在读取……”
这时，码头入口方向突然传来能量武器的交火声。
是“黑月”的追兵赶到了。他们看到执法队，没有退缩，反而直接开火，试图冲进码头区抢夺貔貅主。
执法队立刻还击。
战斗爆发。
能量束在空中交织，爆炸声此起彼伏。灰衣人虽然装备精良，但人数劣势，很快被压制。
仓库二楼，凌看着远处的战斗，表情平静。
“证据应该已经传到执法部高层手里了。”艾莉丝说，“我监控到执法部内部网络出现了异常数据流量，多个加密频道同时活跃——他们在紧急开会。”
“克罗尔集团、秘银会那边呢？”
“克罗尔集团刚刚发布内部通告，宣布市场部主管‘因个人原因暂时停职接受调查’。秘银会……‘银梭’的账户权限被全部冻结，安保部门正在搜查他的办公室和住所。”
“很好。”凌点头，“火烧起来了。”
码头的战斗在七分钟后结束。灰衣人被击毙八人，俘虏两人，执法队也有三人受伤。貔貅主被安全带上飞行器，紧急送往医疗中心——执法队需要他活着作证。
看着飞行器升空离去，凌知道，第一阶段完成了。
“黑月”第四分支在永恒集市的所有布局，已经暴露在阳光下。即使不能彻底拔除，也足够让他们伤筋动骨，短时间内无力再组织大规模追捕。
但代价是，他们与“黑月”的仇恨，彻底不死不休。
“该走了。”墨先生说，“索菲亚安排的船在c-7泊位，是一艘小型货船，注册信息干净，能装下我们所有人。”
五人悄悄离开仓库，走向泊位。
路上，凌看向还在昏睡的老狗。
这个曾经的“黑月”基因工程师，现在的身份成谜。
他到底是谁的朋友，谁的敌人？
凌不知道。
但他决定带上老狗。
因为有时候，最危险的未知数，也可能变成最关键的棋子。
而就在他们登上货船、引擎启动准备离港时，凌的通讯器收到了一条匿名信息。
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字：
【礼物收到。回礼已备好，放在船上。祝航行顺利。——S.c.】
凌看向船舱。
在驾驶座下方的储物格里，他发现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盒。
打开。
里面是一枚深蓝色的数据晶片，和一张折叠的星图。
晶片上标注着：【‘黑月’第七分支家族-秘密据点坐标及防御弱点（核实版）】。
星图则指向一个坐标——就在漂游深渊深处，距离“万物起源之泉”预测位置不到一光年。
凌收起晶片和星图，看向舷窗外。
永恒集市的轮廓正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他们在这里经历了伏击、背叛、死斗，但也获得了力量、证据，和新的线索。
现在，该去下一站了。
货船引擎全开，驶离码头，冲向星空。
而在永恒集市上层区的某个办公室里，索菲亚·陈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看着那艘小船消失在晨光中。
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种子已经种下了。”她轻声自语，“现在，让我们看看它能长出什么。”
她身后的全息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刚刚更新的情报：
【‘黑月’第四分支族长取消原定访问永恒集市行程。原因：内部危机。】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影鸦’下落不明。推测已撤离永恒集市。追踪优先级：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