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护国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恐慌与死寂笼罩,往日彻夜不熄的长明灯也似乎黯淡了许多。
裴昭雪的决定遭到了白砚舟和裴昭明的强烈反对。
“太危险了!”白砚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显露出他内心的焦灼,“那声音能杀人于无形!你即便武功再高,也无法抵御那种诡异的声波攻击!若那凶手今夜再次动手,目标可能就是伏守在钟楼的你!”
裴昭明也眉头紧锁:“昭雪,不可意气用事!我们已有眉目,当从长计议,找出绘制朱砂符印之人,阻断其行动,方是上策。”
裴昭雪轻轻挣开白砚舟的手,目光平静却坚定:“正是因为我们有了眉目,才更需要亲身验证。次声波之说终究是推论,朱砂符印的作用机制也未完全明晰。不亲身体验,如何能知其中关窍?如何能抓住凶手的破绽?”
她顿了顿,看向白砚舟,“况且,砚舟你不是准备了应对之物吗?”
白砚舟一愣,随即想起什么,从药囊中取出两小团用特殊药棉包裹的物事:“这是用软蜡混合了几味宁神镇惊、隔绝异响的药材制成的耳塞,或许……能有些许效果。但能否防住那致命的次声波,我并无把握。”
“有胜于无。”裴昭雪接过耳塞,放入怀中。
她又看向裴昭明,“兄长,你在外围策应,调动我们带来的人手,暗中监控寺内所有关键人物的动向,尤其是那个扫地僧和可能与蓝色笔记有关的僧人。一旦钟楼有异动,或发现有人试图接近钟楼,立刻行动!”
安排已定,裴昭雪不再犹豫。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夜行衣,将长发紧紧束起,怀揣耳塞和白砚舟紧急调配的、据说能稳定心脉的护心丹,独自一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了那座吞噬了四条人命的钟楼。
她没有隐藏在楼下,而是凭借高超的轻功,直接攀上了钟楼顶部的横梁,选择了一处既能俯瞰整个钟楼内部、又相对隐蔽的角落潜伏下来。
从这里,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口沉默的巨钟,以及悬挂钟杵的位置。
夜渐深,山风透过窗棂缝隙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周围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裴昭雪屏息凝神,将五感提升到极致,注意着楼内楼外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子时将近。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跳动,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攫住了她。
她将白砚舟给的耳塞紧紧塞入耳中,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
当时辰的指针,仿佛精准地划过某个刻度时——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靠近那口钟。
“嗡……”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鸣动,突兀地自那青铜巨钟内部响起!
这声音并非之前听到的洪亮钟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压抑的、仿佛直接作用于脏腑之上的低频震动!
裴昭雪即使塞着耳塞,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震动!
它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仿佛直接穿透了她的骨骼、肌肉,直抵心脏和大脑!
一瞬间,她感到胸口一阵莫名的憋闷和心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缓缓收紧。
头晕目眩之感袭来,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随着那低沉的嗡鸣而震荡,四肢泛起一种无力的酸软感。
这就是……那索命的梵音?!不,这或许只是前奏,是那致命次声波伴随的可感知部分!
她强忍着强烈的不适,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那口巨钟。
钟身在那低频嗡鸣中,似乎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高速震颤着!
钟体内壁那些古老的符号,在微弱的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诡异的光泽!
没有敲击!没有人!这钟,果然能自行鸣响!
不,不是自行,是凶手通过某种他们尚未发现的、可能远程操控的方式,激发了这口钟内蕴的杀人声波!
就在裴昭雪以为自己即将被这诡异的声音彻底吞噬,准备咬碎口中护心丹的瞬间——那低沉的嗡鸣声,却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但胸腔残留的憋闷感,四肢的酸软,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都清晰地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不虚。
凶手……今夜没有目标?
还是……他发现了她的存在,故意鸣响钟声,只是为了……警告?
裴昭雪靠在冰冷的梁柱上,大口喘息着,冷汗已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亲身体验,让她对这“梵音索命”的恐怖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但也让她捕捉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
那钟声响起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微、如同玉磬相击的脆响,来自……钟楼顶部的某个方向?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那一片黑暗的穹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