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是侧妃那边主动要的,又暗示了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看起来似乎并非不可能。
柳长雪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浅淡的笑意,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哦?原来是侧妃娘娘看中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体谅:
“刘掌柜的难处,我自然明白。伺候贵人,原是该谨慎些。”
刘掌柜心头一松,连忙附和:“夫人明鉴!小人一切都是为了铺子着想,绝不敢有半点私心。”
“嗯。”柳长雪轻轻颔首,目光却似不经意般扫过那叠账本:“说起来,刘掌柜在云锦阁,也有些年头了吧?我记得,好像自打我公公婆婆在时,您就在了?”
“呃——”
刘掌柜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只能谨慎答道:“是,承蒙老将军和夫人不弃,小人在云锦阁已经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柳长雪轻声重复,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感慨:“真是劳苦功高。将军府如今虽不比往昔,但终究是旧主。”
“想必刘掌柜对将军府,也是颇有感情的吧?”
她这话问得颇有深意,刘掌柜心头一跳,赶紧表忠心:“那是自然!老将军和夫人待小人不薄,小人一直感念于心!如今能为少将军和夫人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感念于心……”柳长雪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是啊,若非感念旧主恩情,刘掌柜又怎会如此‘尽心尽力’,连三皇子侧妃那般尊贵的客人都能为我们这小店拉拢来呢?”
她这话听着是夸赞,刘掌柜却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干笑两声:“夫人过奖了,都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柳长雪却不接这话,反而将话题轻巧的岔开,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身上:“刘掌柜为铺子操劳二十余载,想必也十分辛苦。我瞧您气色似乎不佳,可是近来太过劳累?”
刘掌柜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没,没有吧……”
“怎会没有?”柳长雪语气笃定,十分关切:“定是这些年为了铺子殚精竭虑,损耗了心神!”
“说起来,我刚刚翻看旧账,还看到十多年前一笔记账——那似乎是一批江南来的云锦,数目清晰,笔锋有力,想必那时刘掌柜正值壮年,精力充沛。”
她突然提起一笔十多年前的旧账,刘掌柜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只能含糊应道:“夫人好记性……不过小人可能是时间太久,并不太十分记得。”
柳长雪叹息一声,语气充满了惋惜:“也是,岁月不饶人啊~”
“如今这账目虽也清晰,但细看之下,笔力终究不如从前稳健了……刘掌柜,您说,这人到了年纪,是不是就该好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呢?何必再为这些俗务奔波劳心!”
刘掌柜被她这一连串的话带得有些晕乎,顺着就感慨道:“夫人说的是,这人老了,精力确实大不如前……”
话一出口,他猛地意识到不对!正想找补,柳长雪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变得郑重而恳切:“就是啊!刘掌柜您为将军府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放心,将军府虽清贫,却绝不能亏待了您这样的老人。”
说罢,她转向一旁侍立的老管家,吩咐道:“管家,去取一百两银子来,再备些上好的布匹药材,算是我和少将军的一点心意,给刘掌柜养老。”
老管家虽不明就里,但见柳长雪神色,立刻躬身应下:“是,夫人!”
刘掌柜彻底懵了,急得额头冒汗:“夫人!这,这使不得!小人……小人还能为夫人效力!铺子离不开小人啊!”
“刘掌柜此言差矣。”
柳长雪笑容温婉,语气却变得有些犀利:“铺子离了谁都能转,但您的身子骨可是自己的。更何况——您方才不也亲口承认,精力大不如前了吗?”
“若是为了铺子的事,再把您累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我们将军府的不是?”
“我……”刘掌柜瞠目结舌,这才惊觉自己方才不知不觉竟掉进了柳长雪的陷阱里!
他几时承认自己精力不济了?分明是被她一步步引导着说出来的!
柳长雪却不看他青红交错的脸色,自顾自柔声道:“刘掌柜放心,您退休后,铺子我自会找人接手。您对将军府的忠心,我们铭记于心。日后您若有空,常回府里来看看,将军府的大门,永远为您这样的老人敞开。毕竟,您也曾是跟着我公婆的老人了,如今回来,也算是……落叶归根,全了您对旧主的一片心。”
她句句不离“旧主”、“老人”、“颐养天年”,字字戳在“忠心”和“情理”之上,把刘掌柜所有可能的反驳之路都堵得死死的。
刘掌柜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笑容温软的少夫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这位新夫人!她哪里是不懂庶务?分明是心思缜密,手段老辣!
此刻他若再强行辩驳,不仅坐实了“不念旧主”,“不肯让贤”的恶名,更可能彻底激怒这位深藏不露的少夫人,到时恐怕连这一百两银子的“养老钱”都拿不到,甚至……
看着柳长雪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旁边懒洋洋打哈欠的南宫诀,刘掌柜终是颓然垮下了肩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夫人…思虑周全,体恤下人;小人,小人……叩谢夫人恩典。”
这一句话,便是认了。
柳长雪脸上笑容加深:“刘掌柜深明大义,快请起。”
“管家,吩咐人好生送刘掌柜出去吧~”
“是,夫人。”
看着刘掌柜失魂落魄,被老管家引出去的背影,柳长雪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吃里扒外的东西,给你一百两已是仁至义尽。若再贪心不足,后面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这般想着,她放下茶盏,结果一转头,却对上了南宫诀亮晶晶的眼神。
他不知凑到了她面前,小声说:“娘子,你好厉害!几句话,就让那个坏掌柜回家睡觉去了!”
柳长雪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睡得有些翘起的头发。
【这家伙……有时候直觉倒是准得吓人。】
【他怎么知道那个掌柜是坏掌柜?】
“因为他年纪大了,该休息了呀。”她轻声哄道:“夫君以后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南宫诀用力点头,趁机抱住她的胳膊,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嗯,我最乖了~”
“娘子,我今天晚上也要亲亲!”
“……”
【这个怎么还上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