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木屋升起细细的炊烟,融入傍晚青灰色的天幕。苏瑶坐在屋前的小凳上,就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缝补着墨渊那件被树枝刮破的玄色布衣。针脚不算细密,却十分扎实,一针一线,缓慢而稳定。
墨渊坐在不远处的柴堆旁,手持柴刀,劈砍着今日拾回的干柴。他的动作没有了往日挥剑时的凌厉与精准,显得有些生疏,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柴刀落下,有时能利落地将木柴一分为二,有时却会卡在木纹中,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拔出。他的掌心,因这连日来的劳作,磨出了几处与昔日持剑留下的薄茧截然不同的、新鲜的红痕与水泡。
空气中,不再有灵气的流动,不再有法则的隐鸣。世界变得极其“安静”,也极其“真实”。风就是风,带着山林草木的气息;雨就是雨,能打湿衣裳,也能滋养土地;饥饿是腹中真切的空虚,疲惫是四肢百骸传来的酸软。
这是一种他们暌违已久,或者说,从未真正体验过的“凡人”状态。
起初,是极其不适的。习惯了神念一动便可洞察方圆百里,如今视线却会被一片树叶遮挡;习惯了御气而行瞬息千里,如今走一段山路便会喘息;习惯了无需饮食睡眠,如今却要为一餐一饭、一席安枕而奔波。
但这不适,并未带来焦躁与失落。
苏瑶缝完最后一针,低头用牙齿轻轻咬断线头,这个在过往看来“有失身份”的动作,此刻做来却无比自然。她将补好的衣服抖开,对着渐暗的天光看了看,补丁处针脚平整,虽不美观,却足够结实。一种微小的、充实的暖意,在她心间悄然漾开。
墨渊劈好了足够的柴火,整齐地码放在屋檐下。他走到水缸边,用木瓢舀起半瓢清水,慢慢喝着。水的甘甜,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因劳作而干渴的躯体,这种最原始的满足感,远比昔日饮下琼浆玉液更为真切。他抬眼,看到苏瑶正拿着补好的衣服对他示意,那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安心的情绪。
他们不再拥有移山倒海的力量,不再执掌生杀予夺的权柄。世界回归到了最质朴的规则: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要温暖,需亲手拾取柴薪;想要果腹,需亲自耕种采摘;想要遮风避雨,需一砖一瓦亲手搭建。
这种将生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笨拙,却踏实。
夜幕缓缓降临,墨渊点亮了桌上那盏简陋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粗糙的木墙上,摇曳,放大,交织在一起。
苏瑶将补好的衣服递给他,两人手指再次不经意地触碰,这一次,谁也没有立刻移开。指尖传来的,是彼此的体温,是劳作后细微的薄茧,是这没有灵力、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真实的温度。
窗外,星子渐亮,没有灵韵流转,只是纯粹地、安静地悬挂在天幕之上。
在这个没有灵力的世界里,他们失去了很多,却仿佛……触摸到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关于活着。
关于陪伴。
关于,在失去所有非凡之力后,依然能够紧握在手中的……那份平凡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