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骚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打破了皇宫深夜的寂静。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压抑的呼喝声与那声凄厉的“有刺客!严监副遇袭!”交织在一起,透过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入青瑶耳中。
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冰冷而窒息。严望舒……那个在黑暗中递来橄榄枝,带来古井秘密与一线希望的司天监监副,难道真的就这样陨落了吗?他的遇袭,是因为与自己的接触暴露了?还是太后那边为了清除障碍、加速计划而采取的雷霆手段?
无论原因为何,这对青瑶而言,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严望舒是她目前唯一能够倚仗的宫内盟友,他的司天监身份和掌握的秘辛,是推动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如今这根支柱可能已然崩塌,移驾西苑、星钥归位的计划几乎瞬间搁浅。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手腕上精血流失带来的虚弱,神魂因强行推演而残留的刺痛,都在提醒着她此刻的艰难。
不能倒下!严望舒用生命传递出的信号,绝不能白费!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腥甜味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星核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决绝的意志,顽强地跳动了一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必须确认严望舒的生死!也必须……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
她挣扎着爬到殿门附近,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全力运转所剩无几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封锁各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刺客往西苑方向跑了!追!”
“严监副伤势如何?”
“情况不妙……那一剑穿胸而过,带有剧毒……张院判正在全力救治,但……”
“查!给本座彻查!皇宫大内,竟能让刺客如入无人之境?!”
陆离那冰冷而饱含怒火的声音如同寒铁刮过地面,清晰地传来。看来,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激怒了。严望舒生死未卜,但听语气,似乎还有一线生机?青瑶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如同毒蛇吐信,是容公公!
“陆指挥使,刺客能潜入宫中,精准刺杀严监副,恐怕非是外贼那么简单吧?咱家看,定是宫内有人接应!说不定,就与某些身怀异术、来历不明之人有关!”他意有所指,矛头直指青瑶。
“容公公,没有证据,休得胡言!”陆离的声音带着警告,“当务之急是救治严监副,缉拿刺客!至于宫内排查,本座自有分寸!”
两人的争执声渐远,显然都投入了紧张的善后与搜查之中。
殿内,青瑶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严望舒未死,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容公公的指控,无疑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陆离虽然暂时压下了容公公,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刺杀严望舒,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阻止司天监可能进行的干预?是为了警告所有试图反抗的人?还是……单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混乱……青瑶脑中灵光一闪!严望舒之前说过,需要一场“风波”,一个不得不移动皇帝的理由!眼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宫中戒严,人心惶惶,不正是最好的“风波”吗?!
只是,这场风波代价太大,而且完全不受她控制。严望舒重伤,计划的核心推动者倒下,她该如何利用这场混乱?
靠自己?她如今重伤未愈,被困偏殿,外面是重重监视,如何能成事?
等等……蚀龙匣!她刚刚通过“血鉴通明”,确认了自己能在一定条件下,远距离对蚀龙匣施加微弱影响!虽然无法直接将其挪移到西苑,但若能引动其内部那点“生机火星”,或许能产生某种异象,吸引注意力,甚至……误导敌人?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
她挣扎着爬回榻上,再次盘膝坐好。不顾手腕仍在渗血的伤口和神魂的疲惫,她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星力,并非用于疗伤,而是再次尝试沟通远方的蚀龙匣!
这一次,她没有构筑复杂的阵法,也没有动用更多的精血。她只是将全部的心神,所有的意志,都聚焦于之前“血鉴通明”时感知到的那一点“生机火星”之上!她要隔着这遥远的距离,以自身不屈的星火意志为引,去尝试……唤醒它!
这是一个纯粹意念层面的较量,比之前的能量共鸣更加凶险,成功率也更加渺茫。她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穿越宫墙,掠过夜空,再次连接上那冰冷死寂的“归墟星髓”核心。
“醒来……”
“星火不灭……”
“宿契在此……”
“逆转……希望……”
她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意念,如同祈祷,如同呐喊,传递向那一点微弱的火星。她不再去思考成功的可能,不再去计较失败的后果,只是将所有的信念与决绝,都倾注在这无声的呼唤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殿外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夜色重归沉寂,只有她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在殿内回响。
就在她感觉神识即将耗尽,意识都开始模糊之时——
忽然,她“听”到了!不,不是听到,是感知到!从那遥远的方向,从那片“归墟星髓”的最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跳动!
如同沉眠亿万年的心脏,被至诚的呼唤叩响,那一点“生机火星”,猛地亮了一瞬!虽然转瞬即逝,但它确实回应了!
与此同时,远在成王府静室之中,那一直被香火愿力压制的蚀龙匣,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动起来!匣身那个星光印记爆发出比之前稍弱、却依旧清晰可见的银蓝色光辉,一股蕴含着微弱生机与寂灭交织的奇异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冲破了香火愿力的封锁,引起了王府内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匣子……匣子又发光了!”
“快!快去禀报王爷!”
成王府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几乎在蚀龙匣产生异动的同一时间,慈宁宫地底,那口“养灵棺”内混沌的阴影猛地一滞,随即发出了更加愤怒和焦躁的无声咆哮!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股与它同源却又带着令它厌恶的生机气息的波动!感受到了那个“星钥”的异常!
而乾清宫主殿内,一直昏迷的朱瞻基,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眉头紧紧皱起,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周身那灰黑色的邪气剧烈翻腾起来!
青瑶猛地收回神识,瘫软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浸透。她做到了!她真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引动了蚀龙匣的异变!
虽然代价是神识几乎耗尽,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但效果……似乎超出了预期!
她不知道成王府和慈宁宫的具体反应,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无形的紧张感,陡然提升了数倍!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因她这孤注一掷的举动,而被提前引动!
殿外,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直接停在了她的殿门外。陆离那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惊怒,隔着门板传来:
“瑶光先生!成王府传来急报,蚀龙匣再生异动!西苑方向亦出现不明能量波动!你,到底做了什么?!”
青瑶靠在榻上,虚弱地闭上双眼,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色的弧度。
她做了什么?
她只是……在这必死的棋局中,投下了一颗搅动风云的石子。
现在,该轮到执棋者们,做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