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霾压城,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避难所内残存的生机,被一股如同熔炉喷发般席卷而来的灼热威压彻底碾碎。
马蹄声如雷,踏碎了短暂的安宁。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小队。数十骑地火盟的精锐修士,如同赤红的铁流,裹挟着硫磺与血腥的气息,将避难所残破的入口彻底封锁。他们座下的变异驽马口鼻喷吐着硫磺火星,焦躁地刨着蹄子。修士们眼神锐利如刀,手臂上的火焰纹路在昏暗中隐隐发亮,气息彪悍,带着不加掩饰的掠夺之意。
队伍最前方,炎君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火山。暗红兽皮大氅在热浪中翻卷,赤铜面具下,那双熔岩般的眼眸,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在绝望中挣扎出微弱生机的营地。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最终牢牢锁定在窝棚后方那片用碎石围起、几株碧玉小花顽强绽放的苗圃上,以及苗圃前,那个枯槁如雪、白发在无形热浪中飞舞的身影——云无月。
“白发布衣医仙,” 炎君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滚动的闷雷,刻意压过了避难所内响起的惊恐抽气声,“还有这些…净尘花。”
他缓缓抬起一只火焰构成的利爪,指向苗圃,也指向云无月。劫火境强者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许多人瞬间脸色惨白,呼吸困难。
“末日当前,资源匮乏,各自为战,终是取死之道!” 炎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不容置疑的“大义”,“我地火盟,承天命,聚众志,当整合一切可用之力!这些净尘花,乃净化污秽、延续生机之宝,理应由我盟统一培育、统一分配!方能惠及更多挣扎求存之民!”
他熔岩般的目光转向云无月,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医仙之智,洞悉地脉病理,更是万民所望之象征!当随我入盟,坐镇中枢,以汝之能,导引地脉,净化灵蚀!为这末世,开辟真正的生路!此乃大义,望医仙…莫要推辞!”
话语冠冕堂皇,如同为掠夺披上了神圣的外衣。统一分配?惠及更多?避难所内,一些曾被地火盟“共享”沾血资源许诺动摇过的平民,此刻眼中也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绝望。他们太清楚这“统一分配”背后意味着什么——垄断!绝对的垄断!将最后的希望之火,牢牢掌控在地火盟手中,成为他们收买人心、巩固权力的工具!而云无月,这个在绝望中给予他们指引的“白发布衣医仙”,一旦落入地火盟,必将沦为被利用的傀儡象征!
“放屁!” 鬼手七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精钢打造的机关臂猛地抬起,关节因愤怒和过度负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臂爪直指炎君,“抢就是抢!说得好听!你们烧杀抢掠,连妇孺都不放过!也配谈大义?!这些花是医仙带着我们一株株从地裂边刨出来的!是我们的命!”
“对!不交!”
“跟你们拼了!”
仅存的几名赤枭旧部和一些尚有血性的青壮,纷纷握紧了简陋的武器——锈蚀的刀剑、沉重的木棒、甚至只是削尖的木棍。他们眼神决绝,挡在苗圃和云无月前方,尽管在劫火境的威压下,他们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冥顽不灵!” 炎君冷哼一声,熔岩眼眸中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贪婪,“阻我盟大业者,便是腐朽余孽!一并焚了!”
“动手!取花!‘请’医仙!”
最后一个“请”字,带着森然的寒意。
命令一下,地火盟修士如同出笼的饿狼,狞笑着催动坐骑,挥舞着兵刃,裹挟着灼热的气浪,直扑苗圃!几名修士更是目标明确,周身燃起赤红火焰,如同离弦之箭,直取云无月!
“保护医仙!” 鬼手七目眦欲裂,精钢机关臂带着破空尖啸,悍然迎向冲在最前的一名地火盟修士!他的攻击迅捷狠辣,直取对方咽喉!
然而,那修士脸上却露出残忍的讥笑。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猛地一挥手,一股粘稠如血的赤红劫火瞬间从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条狰狞的火蛇,狠狠撞在鬼手七的机关臂上!
嗤——!!!
刺耳的金属熔化声伴随着鬼手七痛苦的闷哼响起!他那精钢打造的、足以开碑裂石的机关臂爪,在接触到血色劫火的瞬间,竟如同投入熔炉的蜡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发红、软化、熔解!滚烫的金属溶液滴落,灼烧地面发出滋滋声响!鬼手七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飞,精钢手臂冒着青烟,多处扭曲变形,甚至粘连在一起,显然已彻底报废!他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绝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机关术不堪一击!
其他抵抗者更是不堪。木棒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锈刀被轻易斩断,地火盟修士如同虎入羊群,惨叫声、骨骼碎裂声瞬间响起!鲜血染红了灰白的尘土。
苗圃前,瞬间清空。
灼热的气浪卷起尘埃,扑打在云无月枯槁的脸上。她佝偻的身形在狂暴的威压下显得如此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碎。然而,她一步未退。
她挡在那几株在热风中摇曳、散发着微弱碧光的净尘花前,灰翳的眸子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炎君和他身后凶焰滔天的修士。枯槁的白发在热浪中狂乱飞舞,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倔强。
她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的愤怒与无匹的坚定,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此花…”
她指着身后那微弱的碧光,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冰晶,砸在炎君脸上。
“…非金非玉,乃废墟裂隙间,一线未绝之生机!”
“…非权非柄,乃生民于炼狱中,挣扎求存之微光!”
“…更非尔等口中,可予取予夺之资粮!”
云无月枯槁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炎君熔岩般的瞳孔:
“此花,乃生民之希望!岂容尔等…强取豪夺?!”
“希望?” 炎君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赤铜面具下发出低沉而狰狞的笑声,他猛地张开火焰双臂,指向这片被尘霾和死亡笼罩的废墟,“看看这天地!看看这众生!希望?在何处?!唯有地火!焚尽这腐朽的旧世界!将一切化为灰烬!在彻底的毁灭与灰烬之上,才有…真正的新生!”
他眼中的狂热与毁灭欲望燃烧到了极致,火焰利爪猛地指向云无月和那脆弱的苗圃:
“动手!焚了这些无用的花草!‘请’医仙上路!”
数名周身燃着赤红火焰的地火盟修士,如同扑食的秃鹫,带着狞笑和灼热的气浪,从不同方向,同时扑向云无月和那片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净尘花圃!粘稠如血的劫火在他们掌心凝聚,眼看就要将一切化为焦土!
云无月闭上了眼睛。并非恐惧,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凝聚在心口那层微弱的碧绿薄膜上,准备迎接最后的毁灭。枯槁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避难所内,绝望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就在那数道足以熔金化铁的劫火即将触及云无月白发、即将吞噬净尘花的千钧一发之际——
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出现在云无月身前!
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能量爆发的轰鸣。仿佛他本就该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以来便与这片大地相连。
来人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沾满尘土的灰色旧布袍,身形略显瘦削。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背对着云无月,面对着汹涌扑来的劫火和狰狞的地火盟修士。
灰袍的下摆,在炎君和地火盟修士掀起的灼热气浪中,竟纹丝不动,仿佛连那狂暴的热风,都在触及他周身尺许时,被一股无形的、沉静如渊的力量悄然抚平、吸纳。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拉长。
那数道致命的劫火洪流,距离灰袍人的后背,已不足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