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鱼怪
霍书和陆钰沿着走廊往自己房间去时，满脑子想的都是独处时应该和他聊点什么？
他刚刚和齐玫聊了许久的北欧先锋艺术，从挪威和丹麦的艺术家聊到了媒介融合和形式创新，霍书糟糕地想，这里头没有一样是她了解的，即便她想学，她也学不进去。
她手上有海港城最新的艺术展邀请函，本来今天要拿给陆钰，可她又患得患失，万一这个艺术展恰恰就是陆钰批判的呢？如果让齐玫知道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小书，”陆钰倒是半点没有要和她谈艺术的念头，独处时他只问最实际的，包裹在一层众人皆有的好奇里，“你大哥和阮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齐玫还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也问过我妈妈这个问题，想要退婚的话不应该尽早吗？”霍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妈妈让我不要多问，我大哥有自己的主意，他想怎么做，没有人能干涉。”
她撇撇嘴，鄙夷道：“我妈说，玩得更过分的人家也有，不还照样结婚生子家庭幸福。”
“就算大哥有自己的主意，但舆论上也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吧。”陆钰说：“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匪夷所思吗？”
“哥哥你别说了，我也觉得很丢脸。”霍书声若蚊蝇，羞愧得不敢抬头，“说出去谁敢信呢？我大哥马上要结婚了，婚礼早就昭告天下，新娘子就住在家里备婚，可这个节骨眼上家里却冒出个阮宝梨，像是给我大哥下了蛊似的，别人也不敢说，不敢问。最重要的是，齐玫自己都没当一回事。”
说到后面她也有些生齐玫的气。
气她怎么那么软，别人打了右脸，还眼巴巴献上左脸。
简直毫无骨气。
“齐玫也很关心阮小姐。”陆钰说。
“对啊！我怀疑她也不正常。”霍书说：“齐玫从住进我家起就恨不得当个透明人，规规矩矩的，不是画画就是画画，但你知道吗？阮宝梨被同事打的时候，恰恰就是从来没去过家政宿舍的齐玫在那儿帮了她。”
陆钰问：“不早不晚，刚刚好？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霍书说：“从那件事后，齐玫就格外关心阮宝梨，哪怕和我大哥吵架，也要给她画画，要知道齐玫可是从来不会忤逆我大哥的，我从前一直以为她虽然是艺术家，但骨子里三从四德，百依百顺，没想到她也有脾气，但我没想到她这脾气没用在对的地方。”
“我从小和齐玫一起长大，这次回来参加她的婚礼，也觉得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陆钰顿了一下，说：“甚至感觉她已经变了一个人，但我找不出这种改变的原因，我起先以为是因为霍砚和阮宝梨太过分的缘故，但看齐玫的反应……”
他耸了下肩。
那根本不像是被未婚夫背叛后的性情大变。
“还有你大哥。”陆钰说：“他从前即便有几分霸道和独裁，但也一心为霍家考虑，不会把霍家的脸踩在脚下，根本干不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所以我妈妈说阮宝梨是祸国妖姬。”霍书旧事重提，一脸严肃地交代，“你要离她远一点，她确实是有点邪门的。”
“那你呢？”陆钰忽然把矛头转向她，“听到阮宝梨晕倒了，你也很着急。你又是为什么这么在意她？”
“啊？”霍书断然否决，正色道：“我没有啊，我是怕他们几个在人前没有分寸，关键时刻我得挡一挡。”
陆钰笑了一下。
人家昏迷醒过来，你第一个发现，眼巴巴地坐到最近的位置，闹到要被自己大哥找借口赶人都没发觉。
但是旁人一问，又只会说我没有。
你不觉得你也很奇怪吗？
陆钰没有再追问。
最奇怪的是那个阮宝梨。
他想，霍宅里每个人的改变都与她有直接关联。
霍书房间的门微掩，他们推门进去时没发出任何声音，再往里走，便听见衣帽间里压低声的争执。
“徐菲菲，你也不比阮宝梨差，人家短短几天就蹬掉了刘楉麟，爬上了霍砚的床，看看人家现在的待遇，私下是小老婆，明面上已经是生活助理了，你倒好，到现在还只会惦记着刘楉麟，要不怎么说你没用呢？”这是刘烨的声音，一贯的尖酸。
霍书的脸登时拉得好长。
她就要大步进去骂人，却被陆钰拉住了胳膊。
陆钰比了个嘘的手势。
霍书只能屏声站定，担心从那两个人嘴里冒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叫陆钰看笑话。
“你又不说话！”刘烨像是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衣帽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总是这个样子，你是死人吗？阮宝梨已经爬到我们头上了！”
半晌，徐菲菲终于小声开口，“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气急败坏，不也是因为你拿她没办法吗？”
“我……”刘烨被噎了一下，改口说：“我是不跟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徐菲菲似是发出了一声很低的笑。
刘烨马上问：“你笑什么？”
徐菲菲说：“我笑你，心里明明害怕极了，阮宝梨也给你抛了橄榄枝，你想接又不敢接，才在这儿找我的茬，因为你到现在都分不清楚阮宝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刘烨张口结舌，愚蠢地问：“你都知道了？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对你成天躲懒没有异议，但咱们那天是一个早班，工作上的事我总要找你。”徐菲菲说，“谁不知道你抽烟的地方？”
刘烨生气道：“偷听就偷听还这么多借口！你都听到什么了？”
徐菲菲冷笑道：“不就是她想让你做她的狗吗？刘烨，你不是很习惯当别人的狗吗？现在换个人摇尾乞怜，需要犹豫这么久吗？”
“徐菲菲！你疯了吗？”刘烨怒极，声音陡然尖锐。
“你要是再满嘴喷粪，我倒真能让你看看我疯没疯。”徐菲菲说。
霍书只觉得头大如斗，她又想冲进去把她们俩统统扔出去，但陆钰还是紧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轻举妄动。
霍书着急地要分辩，陆钰却只是微笑。
他们俩站得很近，如果换做平时，这样的距离会叫霍书芳心大动，可现在近距离看着陆钰笑盈盈的脸，她却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陆钰此刻的笑实在不大像他。
那笑更像霍书小时候去新西兰潜水，在光线不佳的海水里忽然看见游弋而去的一团黑影，她吓得一动不敢动，也看不清，只能说那是鱼怪，可妈妈和哥哥都说这片海域没有鱼怪，只有美丽的珊瑚和明艳的鱼群。
衣帽间里，刘烨被压制后反倒能好好说话，她问徐菲菲，阮宝梨说她要替霍砚理清楚这个家里盘根错节的老关系是什么意思？霍宅里能藏着什么隐患？
刘烨说这话时，霍书感觉陆钰的笑更深了。
于是，霍书在离陆钰很近的地方，害怕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