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几乎是跌进后座。“城南大学,越快越好!”我对司机喊道,声音里的急迫让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车辆启动后,我尝试再次拨打小赵的电话,但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那个写着“6000”的包裹,小赵的惊叫声,电话中断前的重叠笑声——这一切都表明诅咒已经开始影响我身边的人。
我必须尽快找到张晓雨,在她也成为目标之前。
手机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3:45:32
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出租车驶过熟悉的街道,但我感觉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行人面色灰暗,天空中的乌云越聚越浓,明明是下午时分,却昏暗得像傍晚。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司机嘟囔着,打开了车头灯,“这乌云来得真怪。”
我沉默地看着窗外,知道这不是自然现象。诅咒的力量正在扩散,影响着现实世界。
到达城南大学时,校园里异常安静。本该是下午课间热闹的时候,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几个学生匆匆走过,都低着头,面色凝重。
我直奔学生事务处,亮出律师证,编造了一个紧急家庭事务的理由,请求查询张晓雨的联系方式和所在位置。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她疑惑地看着我:“张晓雨?她刚才还在图书馆呢。但您确定是紧急事务吗?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是家庭律师,有紧急情况需要立即联系她。”我坚持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
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供了信息:“她应该在图书馆三楼自习区。这是她的手机号,但我建议您直接去找她,今天校园信号不太好,很多人都打不通电话。”
我道谢后立即赶往图书馆。果然,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所有拨号尝试都失败了。
图书馆里安静得令人不安。寥寥几个学生分散坐在各处,但都面无表情,像是被抽空了魂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纸张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味混合的味道。
我在三楼自习区寻找着,根据工作人员的描述,张晓雨应该是个瘦小的女孩,长发,戴眼镜。很快,我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发现了符合描述的身影。
她正专注地看着一本书,但我走近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教科书,而是一本破旧的、封面上有着螺旋圆圈符号的笔记——与我在李万山钱庄找到的那本惊人地相似!
“张晓雨?”我轻声叫道。
女孩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大而明亮,但眼神中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重。“您是陈律师?”她平静地问,仿佛早就预料到我的到来。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她合上笔记,我瞥见内页全是各种复杂的算法和数字。“我哥哥昨晚托梦给我了,”她低声说,“他说你会来,还说我们时间不多了。”
我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我们,然后压低声音:“你哥哥...张浩?他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我们家族背着一个古老的债务,现在这个债务威胁到了你的生命,而只有我们合作才能打破这个诅咒。”她的语气异常冷静,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超自然诅咒。
我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你...相信这些?”
张晓雨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陈律师,我主修民俗学和数学。我对轮回债务咒的研究已经有一年多了,自从我哥哥开始表现异常以来。我甚至去过曾祖父当年借钱的那家钱庄旧址,但那里最近被封锁了,说是要拆迁。”
她拿起那本笔记:“这是我在家族旧物中找到的,是曾祖父张德明留下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当年如何陷入赌博,如何向李万山借钱,以及...”她顿了顿,“以及他发现自己被骗的真相。”
“被骗?”我追问。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赌债,”张晓雨说,“李万山是故意引诱曾祖父陷入债务陷阱的。他曾祖父——张德明的父亲——多年前曾经拒绝与李万山合作某种黑暗仪式,于是李万山报复在他的儿子身上。”
这一切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和黑暗。我简要地向张晓雨讲述了我在李万山钱庄的发现,以及遇到的疑似李建国的老人。
听到李建国可能还活着并且维持着青春时,张晓雨的表情变得凝重:“这说明诅咒的力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你哥哥说,我们需要在午夜前回到钱庄旧址,用我们两人的血破解诅咒。”我说。
张晓雨点点头:“根据我曾祖父日记中的记载,破解方法需要债主和债户两方的直系血脉共同参与。我是张德明妹妹的后代,而你是...”她犹豫了一下,“抱歉,陈律师,但你现在是6000号债务的承担者,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债户一方。”
我深吸一口气:“那么李建国呢?他是李万山的儿子,代表了债主一方。”
“我们需要他的参与,但不会是自愿的。”张晓雨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和一瓶深色液体,“这是我准备的工具。根据研究,要强迫债主血脉参与仪式,需要先用缚灵术限制他的行动。”
我看着这个年轻女孩,难以相信她如此冷静地讨论着这些事情。“你...经常做这种事吗?”
张晓雨苦笑:“我从小就能看到和感觉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父母早逝,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他也...”她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我必须这么做,为了哥哥,也为了所有被这个诅咒伤害过的人。”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4点。我们只剩下不到8小时。
“我们需要回到钱庄旧址,”我说,“但李建国肯定会在那里等我们。”
张晓雨思考片刻:“有个后门,我从曾祖父日记中知道的。他当年经常偷偷从那里溜进去赌博。”
我们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图书馆。校园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雾气开始弥漫,远处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海市蜃楼。
走到校门口时,我发现出租车已经不在那里了。更糟糕的是,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的车辆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浓雾在不断翻滚。
“这是诅咒的影响,”张晓雨轻声说,“它在孤立我们,阻止我们到达目的地。”
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倒计时显示:23:18:45
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步行前往解放南路。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到十米。街道两旁的建筑变得模糊不清,偶尔有灯光在雾中闪烁,却显得异常遥远。我们沿着人行道快步行走,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响亮。
走了约十分钟后,我意识到不对劲。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应该已经到达主路上了,但周围的环境依然像是校园周边的小街。
“我们好像一直在绕圈子,”我停下脚步,“这个路口我们已经经过三次了。”
张晓雨面色苍白:“是鬼打墙。诅咒在阻止我们前进。”
她从包里拿出那瓶深色液体,在地上滴了几滴,形成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她取出一张黄纸,用毛笔快速画下一个符咒,口中念念有词。
雾气稍微散去了一些,前方的道路变得清晰了些。“快走,这只能暂时缓解!”她拉着我的手向前跑。
我们终于冲出了那片迷雾区,来到了主路上。但仍然没有车辆和行人,整座城市像是被遗弃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老式黑色轿车从雾中冲出,险些撞到我们。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人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是李建国,但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年轻了,几乎像个中年人。
“急着去哪呢,律师?”他微笑着说,眼睛完全漆黑,“逃避债务是不明智的。”
张晓雨迅速从包里抓出一把粉末,向车内撒去。“以血还血,以债还债,束缚!”她喊道。
粉末在空气中发出诡异的绿光,形成一道道像是锁链的光束,缠绕住李建国。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试图挣脱,但那些光链越收越紧。
“快走!这困不住他太久!”张晓雨拉着我继续奔跑。
我们终于看到了解放南路的路牌。整条街现在被浓雾完全笼罩,只有那栋老钱庄建筑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海市蜃楼。
倒计时显示:22:47:16
距离午夜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张晓雨带我绕到建筑后方,那里有一个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的小门。“这就是曾祖父提到的后门,”她说,“应该直通地下赌场。”
门锁早已锈蚀,我用力一撞就开了。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
我们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地向下走。楼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里面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赌博用具——骰子、牌九、麻将桌,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地下室中央的一个巨大螺旋符号,与我在案发现场和笔记中看到的完全一致。符号的沟槽里填满了暗红色的物质,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就是这里,”张晓雨低声说,“曾祖父就是在这里输掉了六千大洋,也是在这里签下了那份诅咒契约。”
她从包里拿出那本张德明的日记,翻到某一页:“根据记载,破解仪式需要债主和债户双方的血脉代表,在咒语发起的确切地点,以血破契。”
她指向螺旋符号的中心:“我们需要在那里混合我们的血液,同时诵读破解经文。但最重要的是,需要李建国的自愿参与——或者至少是强迫下的‘象征性自愿’。”
“这怎么可能?”我问,“他怎么可能自愿帮助我们破解诅咒?”
张晓雨的表情变得决绝:“有一个方法。李建国依靠诅咒的力量维持生命,但如果他能被说服——或者说被迫——认识到自己也被困在这个永恒的循环中,也许能在瞬间产生真正的悔意,那就算是‘象征性自愿’了。”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我们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李建国已经挣脱束缚了。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让地下室震动,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躲起来!”我低声说,拉着张晓雨躲到一个破旧的屏风后面。
李建国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地下室中央。他的样子变得更加可怕了——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眼睛完全漆黑,嘴角咧到一个非人的宽度。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他嘶声道,声音像是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逃避是没用的。债务必须清偿,就在今晚。”
他走向螺旋符号中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开始在地上撒某种粉末。粉末接触符号沟槽中的物质时,发出幽幽的红光,整个符号开始微微 pulsate,像是有了生命。
“午夜时分,当钟声敲响,6000号债务将最终清偿,”李建国喃喃自语,“而我,将获得永恒的生命力量。”
张晓雨突然从屏风后走出,手中举着那本张德明的日记:“李建国,你看看这个!看看你的父亲当年做了什么!”
李建国转身,看到日记时明显愣了一下:“那是...不可能!”
“你父亲李万山在日记中承认了,他引诱张德明陷入债务陷阱,是为了报复张德明的父亲拒绝参与黑暗仪式!”张晓雨大声说,“你父亲不仅害死了张德明,自己也因诅咒反噬而亡!而你,被困在这个永恒的循环中,依靠他人的生命能量苟延残喘!”
李建国的脸扭曲起来:“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其实想解脱!”张晓雨向前一步,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几十年了,你依靠诅咒活着,但这是真正的生活吗?你难道不厌倦了吗?不想真正安息吗?”
李建国似乎动摇了,他颤抖着,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但很快,那光芒被黑暗吞噬了。
“狡猾的小丫头,”他嘶声道,“想用心理战术骗我?太晚了!”
他猛地向张晓雨扑去。我冲出屏风,挡在她面前,手中的青铜匕首下意识地向前刺去。
匕首刺入李建国的胸膛,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黑烟从伤口涌出。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向后踉跄几步。
“这把匕首...是辟邪的?”张晓雨惊讶地问。
我这才想起祖父的话:“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原来他留给我的不只是纪念品。
李建国挣扎着站稳,伤口处的黑烟越来越浓。“没用的!”他咆哮道,“诅咒已经太强大,区区辟邪之物伤不了我根本!”
整个地下室开始震动,螺旋符号发出刺目的红光。墙上的老钟显示:11:47 pm
距离午夜只剩13分钟。
“时间快到了,”李建国疯狂地笑着,“债务即将清偿!”
张晓雨突然冲向螺旋符号中心,用匕首划破手掌,让血液滴在符号中心。“以血还血,以债还债!张氏血脉在此,要求重订契约!”
李建国怒吼着向她扑去,但我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我们扭打在一起,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墙上的钟指针一格一格移动:11:53...11:54...
张晓雨继续诵读着日记中的破解经文,她的血液在符号中蔓延,与那暗红色的物质混合,发出越来越强的金光。
李建国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放开我,抱住头跪在地上。“停止!停下来!”他哀求道,声音中突然充满了人性的痛苦,“几十年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这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真正的悔意——不是李建国的,而是所有被诅咒束缚的灵魂的集体悔意。
“就是现在!”张晓雨喊道,“陈律师,你的血!”
我冲向符号中心,用匕首划破手掌,让血液与张晓雨的混合。就在我们的血液融合的瞬间,整个地下室被金红两色光芒充满。
李建国——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存在——发出最后一声尖叫,然后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墙上的老钟开始敲响午夜的钟声:铛...铛...铛...
当第十二声钟声回荡在地下室中时,光芒突然消失,一切归于寂静。
螺旋符号中的血液消失了,沟槽中的暗红色物质也化为灰烬。整个符号变得暗淡无光,就像普通的刻痕。
李建国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现在完全正常,充满了困惑和疲惫。“我...我自由了?”他轻声问,声音苍老而虚弱。
张晓雨蹲下身,检查他的状态:“诅咒被打破了。你不再被束缚了。”
我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时间显示:00:00:01
然后突然黑屏,再也无法开机。
我们帮助李建国站起来,他看起来现在完全是个正常的老人,背驼着,需要搀扶才能行走。
“几十年了...”他喃喃自语,“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离开地下室时,东方天际已经泛白。晨光中,城市恢复了正常,街道上有早起的行人和车辆,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
送张晓雨回学校后,我独自回到办公室。桌面上,那本案卷依然摊开在那里,但张浩的照片似乎不再那么阴郁了。
一周后,我收到一封信,没有寄件人地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债务已清,平衡重塑。但轮回不止,新的循环即将开始。小心六的数字。”
纸条背面,画着一个微小的螺旋符号,但中间多了一道裂痕。
我站在窗前,看着下面的城市。霓虹灯开始亮起,车流如织,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
但我知道,在那表象之下,存在着另一个世界,有着不同的规则和危险。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对方声音急促:
“陈律师吗?我有一个奇怪的案子需要咨询...涉及六个当事人和一笔六千元的债务...”
我握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轮回已经重新开始。
而我知道,自己已经被永远地卷入了这个超自然的世界。
窗玻璃上,我似乎看到了张浩模糊的影子,他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了。
电话那头,客户还在等待我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