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晨曦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周慕深坐在病房外会客区的沙发上,一夜未眠的疲惫被强行压制在锐利的眼眸深处。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清源”生产线传回的、依旧不容乐观的实时数据。
苏蔓的危机暂时解除,像处理完一个突发的系统漏洞,他的全部心神立刻回归到那个真正关乎他商业帝国命脉的、正在缓慢失血的巨大创口上。
生产困境持续发酵,董事会的不满几乎已经摆在了台面上,资本市场的耐心正在迅速消耗。他尝试了所有常规途径,咨询了能接触到的所有专家,甚至动用了某些非常规的人脉资源,得到的反馈要么是隔靴搔痒,要么是远水难救近火。
那个名字,那个他试图用理性冰封、却在无数个深夜悄然浮现的身影,再次不受控制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沈清澜。
只有她。只有她对那个技术体系拥有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深入骨髓的理解。只有她,可能凭借某种近乎直觉的洞察,找到那条被所有人忽略的、通往问题核心的秘径。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联系方式已被她彻底斩断。社交账号注销,常用邮箱石沉大海,甚至连那个隐秘的、他曾在研讨会危机中传递过信息的渠道,也被她毫不犹豫地封锁。
但他还知道一个号码。一个很多年前,在她还未与他深度绑定,还在大学实验室里埋头苦干时,曾经使用过的、实验室的固定电话。那个号码,或许早已废弃,或许早已更换主人,是他通讯录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蒙尘的角落。
这是一次近乎绝望的尝试。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羞耻的、走投无路的窘迫。
他拿起私人手机,指尖在那个尘封的号码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单调的等待音。
一声,两声,三声……
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空旷实验室里无人接听的寂寥景象。
就在他准备放弃,指尖即将移向挂断键时——
“喂?”
一个清冷、略带疑惑的女性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她的声音!
周慕深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所有疲惫一扫而空,一种混合着希望和紧张的情绪攫住了他。
“清澜,是我。”他立刻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干涩,“‘清源’的生产线……”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那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纯粹的、公式化的询问意味。
周慕深愣住了。
这不是沈清澜。
声音有几分相似,但更年轻,也更……陌生。这应该是她现在实验室的助理,或者轮值的学生。
他迅速调整情绪,压下心底翻涌的失落与焦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找沈清澜博士。有紧急事务。”
“抱歉,沈博士正在参与一个封闭式学术研讨,期间不接听任何外部电话。如果您有急事,可以留下口信,我会在她方便时转达。”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显然是受过严格交代。
封闭研讨?不接电话?
周慕深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是真的,还是……仅仅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试图保持冷静:“麻烦你转告她,是关于‘清源’项目……”
“先生,”助理的声音依旧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沈博士交代过,所有与‘清源’项目相关的信息,都不必转达。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挂断了。”
“等等!”周慕深几乎是低吼出来,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压着情绪,“请告诉她,周慕深找她,情况非常紧急……”
“抱歉。”
电话那头,只剩下干脆利落的忙音。
“嘟——嘟——嘟——”
周慕深维持着接听的动作,僵在原地。听筒里的忙音像冰冷的嘲笑,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耳膜。
她甚至,连听到他名字的机会,都不再给予。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筹谋、所有的资源,在她决绝的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缓缓放下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此刻写满疲惫与挫败的脸。
他坐在空旷的医院会客区,
窗外是渐渐苏醒的城市。
而他手中的电话,
却再也无法接通,
那个唯一能照亮他前路的人。
无人接听。
不是信号问题,
不是时机不对,
是电话那端的人,
已经单方面,
掐断了所有,
与他相连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