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比昨夜更急、更猛,疯狂地抽打着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而这雨声,似乎也敲打在了苏蔓的躯体深处,将白日里被药物勉强压下的病魔,再次凶猛地唤醒。
后半夜,她是在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寒战和高热交替中惊醒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骨髓,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浑身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地发抖。可身体内部却像有一座失控的熔炉在燃烧,每一寸皮肤都滚烫得吓人,喉咙干渴得如同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她挣扎着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冰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片刻微不足道的舒缓,随即又被更猛烈的咳嗽取代。她咳得撕心裂肺,眼前阵阵发黑,仿佛连肺都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体温计再次显示 40.1c。
比之前更高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缓缓爬升。她知道自己应该按铃叫护士,应该寻求帮助。可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自暴自弃和某种诡异执拗的情绪,扼住了她的喉咙。
叫了护士又能怎样?更多的抗生素,更贵的退烧针?然后呢?看着她们程式化的、带着怜悯或淡漠的眼神?接受那个由周慕深“施舍”而来的、冰冷的看护?
不。
她不要。
她宁愿在这无人问津的VIp病房里,独自对抗这该死的病魔,哪怕……哪怕真的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霉菌,迅速蔓延开来。死了,是不是就彻底解脱了?不用再面对陆寒霆的鄙夷,不用再嫉妒沈清澜的遥不可及,不用再算计周慕深的资源,也不用再……面对这个一无是处、狼狈不堪的自己。
高烧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理智的堤坝在病痛和绝望的双重冲击下,土崩瓦解。幻觉开始出现,光怪陆离。
她好像看到了陆寒霆,他就站在床尾,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西装,眼神依旧冰冷,嘴角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仿佛在说:“看吧,苏蔓,离了我,你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她又看到了沈清澜,站在一片纯净的光里,身后是巍峨的雪山,她甚至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试管,那份从容与笃定,刺痛了她浑浊的双眼。
还有周慕深……他坐在远处的沙发上,如同昨夜守候时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板电脑,对她的痛苦挣扎,视若无睹。
“滚……都滚开……”她挥舞着无力的手臂,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发出嘶哑的呓语,“我不需要你们……我谁都不需要……”
泪水混合着汗水,浸湿了枕头。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撕裂,被焚烧,被抛弃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寒冷和灼热在她体内激烈交战,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是深夜还是黎明。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痛苦是真实的。
病房的门,始终紧闭着。
昂贵的仪器沉默地运行着,记录着她生命体征的起伏,却无法传递出她此刻灵魂的哀鸣。
那个支付了这一切的男人,早已离开。
那个可能还会对她有一丝残存情绪的男人,远在另一个世界。
而她,
独自躺在这座冰冷的、用金钱堆砌的“避难所”里,
与高烧和绝望为伴,
彻夜未归的,
是她求生的意志,
和她对这个世界,
最后的、微弱的眷恋。
雨,下了一整夜。
如同她流不尽的眼泪,
和看不见明天的,
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