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陆衍没有办盛大的婚礼,只在一个寻常周末,带着林语芯和工作室的几个核心成员,回了趟青川乡。
李大爷还守着村里的老房子,看到他们来,笑得眼角皱成了褶子,拉着就往屋里让:“快进来,灶上炖着土鸡呢,还是你们当年爱吃的味道。”
土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鸡汤的香气漫满屋子,和记忆里《小巷深处》拍摄时的烟火气,慢慢叠在了一起。
饭后,他们走到院外的老槐树下拍了张合照。
南昭穿着浅蓝棉麻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
陆衍站在她身边,指尖轻轻挨着她的手腕;
林语芯抱着吉他,歪头靠在他们身后,辫子上还系着浅黄丝带。
背景里是飘着炊烟的青川乡,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风也温柔得不像话。
日子在平淡的温暖里悄悄滑过,十年的期限渐渐靠近。
南昭是在一个深秋的早晨发现身体不对劲的——起床时突然咳了口血,指尖沾着的红,在浅色床单上格外刺眼。
去医院检查后,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病情发展极快,最多只剩半年时间。
她没告诉任何人,依旧每天去工作室看新人的剧本,在批注里写下细致的建议;
依旧陪陆衍去公园散步,听他讲公司里的趣事;
依旧坐在沙发上,听林语芯弹新写的歌,偶尔还会跟着哼两句。
直到那天,她在看剧本时突然眼前一黑晕倒,陆衍抱着她冲向医院,才从医生那里知道了所有真相。
他没有哭,只是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遍遍地说:
“咱们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治好的,一定能。”
南昭笑着摇头,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能触到他胡茬的糙意:
“别折腾了,陆衍。这十年,有你陪着,有语芯,有工作室的孩子们,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病房门口——
林语芯正红着眼眶站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刚写好的歌词,她轻声说:“语芯,以后‘梦想基金’就交给你了,要帮我好好看着那些有梦想的孩子,别让他们走弯路。”
林语芯哽咽着点头,眼泪砸在歌词纸上,晕开了墨迹:“南姐姐,我还没给你唱完《十年灯》呢,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最后的日子里,陆衍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守在病房里。
他们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裹着同一条毛毯,回忆这十年的点点滴滴——
从《小巷深处》开机时的忐忑,到《迷雾追踪》雨夜戏里的心动;
从工作室成立那天大家的热血沸腾,到青川乡老槐树下的合照;
从“梦想基金”资助第一个新人时的雀跃,到林语芯第一次开演唱会时的骄傲......南昭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慢慢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微弱,再也没有醒来。
她走的那天,林语芯抱着吉他,在灵堂外坐了一夜,一遍遍地唱《十年灯》。
歌声里没有哭腔,却带着化不开的温柔,让所有来送别的人,都红了眼眶。
南昭的墓选在了青川乡的山脚下,推开墓碑前的矮栏,就能看到成片的油菜花田。
每年春天,陆衍都会来这里,手里提着她喜欢的陈皮茶,坐在墓碑旁的石阶上,絮絮叨叨地讲这一年的事:
“小周今年拿了影后,上台时还特意提你,说要是没有你当年给她的机会,她走不到今天”
“语芯的演唱会开到了国外,她在台上说,是你让她相信,平凡人也能活成星光”
“‘梦想基金’今年又资助了一百个孩子,有学表演的,有写剧本的,都跟你一样,踏实又努力......”
他没有再娶,身边一直放着两样东西:
那枚素圈戒指,还有当年在青川乡拍的合照。
戒指常年戴在他的无名指上,磨出了淡淡的光泽;合照被放在皮质相框里,揣在随身的包里,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直到二十年后,陆衍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他的遗嘱很简单,只有几句话:“将我与南昭合葬,墓碑上不用刻太多字,就写‘十年灯,一生念’。”
春日的阳光又一次洒在合葬墓上,远处的油菜花田一片金黄,像极了当年陈桂兰站在梨树下,眼里满是希望的模样。
风穿过花丛,带着林语芯新写的歌的旋律,轻轻漫过墓碑——那旋律里,藏着青川乡的风,藏着老槐树的影,藏着十年的温暖,还有一生的惦念,在金黄的花海里,久久回荡。
——
又是一年春,青川乡的油菜花田如期盛放,金黄的花海漫过山坡,一直铺到山脚下的合葬墓前。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蹲在墓碑旁,小心翼翼地将一束白色雏菊放在“十年灯,一生念”的刻字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石碑。
“南阿姨,陆爷爷,我是小星。”
女孩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语芯奶奶让我来看看你们,她说今年‘梦想基金’又帮了五十个想当演员的哥哥姐姐,还有三个编剧的剧本已经开拍啦。”
女孩叫林星,是林语芯的孙女。
自小听着南昭和陆衍的故事长大,书包里总揣着那本泛黄的《平凡的星光》歌词本,扉页上是林语芯亲笔写的话:“永远记得,平凡人也能活成照亮别人的光。”
不远处,头发花白的林语芯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慢慢靠近。
她虽年事已高,眼神却依旧清亮,怀里抱着那把陪伴了她几十年的木吉他——琴身上的“桂兰”贴纸早已褪色,却被细心地护着,没有半点磨损。
“南姐姐,陆叔叔,”
林语芯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依旧温柔,
“今年小周也来了,她在城里办了个表演培训班,专门教农村来的孩子,说要把你当年教她的,都传下去。”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素雅长裙的女人走了过来,正是曾经的影后小周。
她走到墓碑前,深深鞠躬,眼眶微微泛红:“南昭老师,我没让您失望。去年培训班里的小满,已经考上电影学院了,她跟我说,以后也要像您一样,演有温度的戏,帮更多人。”
阳光正好,风拂过花海,卷起细碎的花瓣,落在墓碑前。
林语芯抬手,护工轻轻将吉他递到她怀里。
指尖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缓缓流淌——是《十年灯》,经过岁月的打磨,多了几分沉淀的温暖。
“巷口的灯亮了十年,照亮你回家的路;我唱的歌有十年,记录你眼里的雾......”
歌声穿过花海,传到不远处的乡村小学。
教室里,孩子们正围着老师,听她讲《小巷深处》的故事,讲陈桂兰的勇敢,讲南昭的坚持。
夕阳西下,林语芯一行人渐渐离开,墓碑前只留下那束白色雏菊,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的乡村小学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是刚学会的《平凡的星光》,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朝气,与花海中的余音交织在一起,漫向远方。
南昭与陆衍的故事,早已不是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它化作了“梦想基金”里的每一份资助,化作了小周培训班里的每一堂课,化作了林语芯唱不尽的歌,化作了孩子们心里的光。
就像青川乡的油菜花,年复一年,常开不败;那些被点亮的星光,也在岁月里流转,永续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