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殿内烛火通明。
刘禅仔细看着墙壁上巨大的地图。
他回头缓缓对相父诸葛亮说道。
“相父,朕以为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伺机主动出击,您以为如何?”
诸葛亮颔首。
“陛下所言甚是,老臣亦有此意。”
“王平所部无当飞军,其中大部皆出身南中山地,跣足攀援如履平地,惯于山林作战。”
“彼辈既已抵达汉中,不如命其潜入秦岭腹地,专事焚毁魏军囤粮之所,截杀信使斥候。”
“袭扰粮道正是彼辈所长,若能善加运用,必可收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之效。”
他转向陈到。
“叔至,传令沿途驿站、哨卡,对王平将军所部所需之粮草、箭矢、火油等补给,务必优先保障,不得有误。”
“另,加派白毦精干暗卫,潜入魏境,严密监控魏军粮草集结地与转运路线,情报需及时送达王平军中。”
“诺!”陈到领命,即刻安排。
“子龙,”诸葛亮目光转向赵云。
“张苞、关兴、赵统所部五千精锐,已集结完毕。”
“命你即日率军前出,暂驻沔阳要地。”
“非为正面迎敌,乃为汉中后盾,兼负机动策应之责。”
“魏延性子刚猛,遇敌易怒,你需持重。”
“陛下与吾予你手令,若魏延轻敌冒进,有陷军之危,或汉中防线出现致命漏洞时,你可凭此令节制诸军,乃至暂解其兵权,以防大局崩坏。”
赵云抱拳,声若洪钟。
“云,领命!必不负陛下、丞相所托!”
听到“魏延”二字时,他目光微凝。
想起此人往日屡有行险之举,心中托付之感便重若千钧。
刘禅静立一旁,看着相父诸葛亮将诸般事务一一安排妥当,心中大定。
他仔细端详地图,推敲相父的部署,只觉周密详尽,似乎并无疏漏。
诸葛亮将一切布置得井井有条,方才转向刘禅,恭敬问道:“陛下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刘禅沉吟片刻,手指落向秦岭腹地的一处山涧。
“相父算无遗策,朕深以为然。只是……王平将军所部深入敌后,事成之后的撤退路线至关重要。”
他的指尖在山涧处轻轻一点,继续说道:
“朕观此处地势狭窄,极易设伏。若我军能在此预设强弩,待魏军追兵进入伏击圈,便可反戈一击,重创其先锋。如此,敌军必胆寒,不敢再穷追不舍。”
诸葛亮眼中掠过一丝赞许,抚须笑道。
“陛下明见万里,洞察秋毫。”
“此策正可弥补此计最后一环,老臣已命人于此处置劲弩三百张,伏兵一千,专候可能之追兵。”
刘禅闻言,心悦诚服:“相父所思所想之缜密周到,朕佩服!”
随即君臣俩相视一笑,显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战略既定,执行层面便高效运转起来。
然而,虽然一切安排得十分妥当,但是大战来临,蜀汉朝堂不免到处都充斥着一种紧张紧绷的气氛!
数日后,朝会之上,气氛较往日更为凝重。
诸葛亮将北疆军情择要禀报,虽言语平和,但“郭淮频繁调动”、“曹丕或西巡”等字眼,依旧让众臣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刘禅端坐御座,目光扫过群臣,沉稳开口:
“北虏异动,意在扰我休养,慑我民心。然我大汉新得南中之助,将士用命,府库渐盈,何惧之有?”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曹魏势大,然其劳师远征,不能持久。我大汉安守险要,待其师老兵疲,强弩之末,届时,其势不能穿鲁缟,北疆自然无忧。”
“此番战略,但以守土疲敌为上,不求浪战贪功。”
他环视群臣,语气转厉,“朝堂上下一心,诸卿务必各安其职……”
“稳益州,足粮秣,凡我益州子弟,无论出身,但有功于国,朕与相父必论功行赏,一视同仁!”
最后他缓和语气:“只要众卿竭心尽力,不推诿,不虚瞒,待北敌退却,朕自然重赏有功之臣。”
话音甫落,太常杜琼身后的谯周便持笏出列:
“陛下圣虑深远,臣等钦服。然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我益州方历南征,民力待复,仓廪待实。若与北虏长久相持,恐虚耗国力,疲敝百姓。”
他躬身更深,言辞恳切:“臣愚见,是否可遣使再探魏主真意?若能以尺素之礼暂缓兵锋,或可为我益州再争数载休养之机。”
他刚说完,蒋琬立即出列,声音清越:
“谯从事此言差矣!曹丕篡汉,国贼也!我大汉与之,唯有国仇,无有私谊……仇深似海,岂可言和?”
他转向御座,神色凛然:“且我益州今非昔比,南中平定,府库渐丰,将士思奋。若示弱求和,反露虚实,徒惹贼人耻笑,更坚其南下之心!唯有示之以强,战守有度,方能使敌知难而退,保我境安民!”
费祎、董允等人纷纷附和,朝堂之上议论渐起。
刘禅微微抬手,满殿顿时寂静。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谯周:“谯卿所虑,确是老成谋国之言。”随即转向蒋琬,“然蒋卿之见,方合当下时宜。”
声音虽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示弱不能求存,唯自强方可御侮。朕意已决,诸卿不必再议。”
这番交锋落在众臣眼中,效果立竿见影。
许多原本面露忧色的士族代表,见陛下态度如此坚决,且理由充分,反对之声被轻易压下,神色都缓和了许多,心中那点摇摆也迅速安定下来。
蒋琬、费祎、董允等人闻言,眼中顿时闪过振奋的光芒。他们相视一笑,随即率先出列,向着御座深深一揖,朗声应和:“陛下圣明!”
其声洪亮坚定,瞬间点燃了满朝文武的热情。
紧接着,更多臣子,包括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心悦诚服地齐声高呼。
声浪一重高过一重,最终震动殿宇!
刘禅很满意群臣的表现!
杜琼与谯周于这高声应和之中,显得尤其突兀,他们垂首恭听,面上阴沉似水。
陛下与蒋琬这一唱一和,看似只是在驳斥自己等人,实则将“主战”定为国策,再无转圜余地。
那句“无论出身,有功则赏”和“不推诿,不虚瞒”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让他们心中暗凛。
杜琼的袖中,拳头悄然握紧。
刘禅静观朝堂,一切了然于心。
眼下安抚众臣、稳定人心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再多耗时力,他果断宣布退朝。
此类朝会虽有必要,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但具体军国要务,仍需在密殿中商议,方更稳妥高效。
他今日所言意图明确:一是为了淡化紧张氛围,突出一个“稳”字,强调曹魏来犯不足为惧;二来也为安定群臣之心,尤其避免刺激杜琼一党敏感的神经。
很多时候,这样的举措不可或缺。成败往往悬于一线之间。
刘禅深知,失败未必坏在正面战场,反而常常溃于萧墙之内。
正如当年的章邯,虽能力出众,却因秦二世胡亥的猜忌,加上赵高一心寻找替罪羊,致使他无心应战,军心动摇,最终屡战屡败。
数十万大军,竟如此轻易溃散,实在令人扼腕。
而投降之后,二十多万将士被坑杀,这无疑是猜忌与流言动摇国本的惨痛教训。
若非如此,以当时秦朝之势,本可再支撑一段时日,绝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此刻的刘禅,绝不容许自己的大军后方,出现任何类似的苗头。
见朝堂人心已定,他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退朝之际,群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有人悄声议论,说当今圣上颇有光武遗风,勤政爱民、英明神武,或许真能率领这偏安蜀中的弱国寡民,将来一举鼎定天下。
起初这般声音尚显微弱,渐渐地,却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附和。
这些议论自然逃不过白毦暗卫的耳目,很快便呈到了刘禅的御案前。
看着密报,刘禅嘴角微微扬起,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要的,就是将蜀汉上下彻底凝聚成一股绳,让所有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力。
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逆天改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表面遵从,暗地里却处处掣肘。
如今他深切体会到,一个英明果决的皇帝所起的作用,确实无可替代。
曾经的他总觉得自己可有可无,而今却不再这样认为。
在这个时代,皇帝不仅是权力的核心,更是“天命”的象征,这种看似玄妙却极具号召力的信念,唯有皇帝才能承载。
这也让他不禁想到,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相父诸葛亮纵然经天纬地、算无遗策,却终究难挽狂澜。
其中一个关键,或许正是缺少一位被世人公认“承天受命”的皇帝在前统领,以凝聚人心、整合力量。
毕竟,这朝堂上下、乡野之间的百姓,信的是天命所归。
而相父在原史上的角色,终究不是那个被普遍认同、承载天命之人……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切,杜琼与谯周都默默看在眼里。眼见同僚们纷纷避开他们议论,仿佛有意将他们隔绝在外,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读出了深深的无奈与警惕。
待到众臣散去,他们并未随之离开,而是借品茗之名,同乘一车,悄然前往城中一处隐秘宅院。
密室之中,烛光摇曳。
杜琼屏退左右,脸上才露出压抑不住的忧愤。
“陛下今日之态,已是锋芒毕露。”
“那句‘无论出身’,分明是要……!”
“唉!”杜琼颓然叹气!
“长此以往,朝堂之上,焉有我等高门立锥之地?”
“更可虑者,乃是‘不推诿,不虚瞒’。”
“陛下与丞相恐怕所知更多……”
“此前那些与关中、洛阳的私下往来,虽为家族留条后路,但若被坐实,便是……!”
他话没说完,转而表情有些狰狞的说道:
“清理!必须彻底清理!”杜琼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所有知晓内情、与魏国有过接触的族人家仆,一个都不能留。”
“另外,告诉我们在各郡县的人,在粮草调运、民夫征发上,全力配合……”
谯周闻言,大感诧异,“老师的意思是……?”
杜琼没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影子在烛火摇曳下,忽长忽短。
良久之后,长叹一口气,“吾等败了,陛下与丞相之势已成,无可阻挡,并且陛下颇有光武之风,只盼将来能与光武皇帝一样,赦免有罪之臣,放我等一条生路罢!”……
朝会之后,刘禅于偏殿单独召见了蒋琬、费祎、董允三人。
除了督促粮秣、协调与东吴使节等事宜外,他特别问及了兵略学宫与格物司的近况。
“兵略学宫这一期学子课业如何?可有特别优异者?”刘禅关切地问道。
这是他培养中下层将领的摇篮。
蒋琬回禀。
“本期学子百二十人,皆从军中选拔,勤勉刻苦。”
“其中数人,如马承、李球等,于沙盘推演、军阵变化上颇有悟性,假以时日,必为军中栋梁。”
刘禅点头,又问道。
“神农院近日可有新得?除农具、军械之外,于民生小物上,亦可鼓励创新,若有助益,朕不吝赏赐。”
费祎答道。
“回陛下,近日之成果,皆已用于实处,利军利民。”
“其一,有工匠仿效水排之理,试制水磨,用于碾米磨麦,效率倍增,正于成都近郊试建。若成,战时便可解放大量民夫,用于粮草转运。”
“其二,杜太医令与几位医官,借鉴南中防瘴经验,改良了军中常用之药方,加入几味本地易得之草药,止血生肌之效更着,且成本大为降低。此批新药已随王平将军之无当飞军一同发往汉中,专为应对山地作战之创伤,可保我军健儿多一分生机。”
“其三,有匠人依据陛下曾提及的‘滑轮组’之理,试制出‘滑轮吊杆’,用于搬运守城巨石、重型弩炮等物,可省力大半。此物现已于阳平关、剑阁等要害关隘紧急装配,届时魏军若来攻坚,必教其见识我守城之利!”
“善!大善!”刘禅面露喜色。
“此等利物,方是强国之本!”
“水磨之事,待战事稍缓,当于各郡县江河之畔大力推广,届时我蜀中粮产加工之效,岂不倍增?”
“凡有此等利国利军之创制,无论大小,皆需记录在案,择优推广,朕不吝封赏。”
他知道,技术的点滴进步,汇聚起来便是国力的增长。
就在刘禅于内政人才上默默布局之际,北疆的烽火已悄然燃起。
与此同时,魏国,雍州刺史郭淮正凝视着地图上秦岭至汉中一线。
对身旁副将沉声道。
“王平之无当飞军,专喜断人粮道。”
“传令下去,各粮寨守备加倍,巡逻斥候增加三队,遇有蜀军小股部队踪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我要让他派来的精锐,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