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渊跟身边人交代了一句,就朝着这边走过来。
到跟前时,孟宁懒洋洋道:“怎么了,你们这表情?”
陈钱跟在江朝渊身旁,“孟小娘子,这两日陆续接连收了十几批的难民,人远比想象的要更多,你让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放粮,怕是难以支撑到俞县。”
“不放粮就能支撑?”孟宁看着他,“这些难民都是冲着粮食来的,若不安抚,怎能安稳到俞县?”
他们离开奉陵已经两日,期间就只开过一次火,熬的那粥都能望见人影。
要不是前面有鱼饵吊着,盼着到了俞县就能有粮,而且太子和他们也都与灾民同吃同行,怕是早就乱了。
陈钱:“可是……”
“好了,她这般做没有错。”
江朝渊阻了陈钱还想要说的话,粮食的确不够,孟宁让太子放粮,固然有拉拢人心之意,可更多的,的确是为大局。
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从最初的青壮到现在,已多了不少老弱妇孺。
奉陵带出来的那些难民也就算了,有太子许以“承诺”,尚且能安抚,可后面陆陆续续汇集的那些人,好些都是饿了许久甚至带着伤病的,队伍里粮食虽然不多,可落在那些人眼里,却是能让人眼红疯狂的根源。
人性是不能一次满足,但也不能一直吊着,若他们拿着粮食不肯发放,时间长了必会有人忍不住闹起来,届时可不是让太子出头就能安抚得了的。
每日放一些粮,哪怕是能数的过米粒的稀粥,也能安抚住这些人,让他们抱着希望,不会铤而走险。
江朝渊朝陈钱道,“去端两碗粥来。”
陈钱离开后,他才坐到一旁,说道,“陈钱并非有意对你,难民已快四万人了,他也是不安。”
“我知道。”孟宁回了句。
他们满打满算,就二百来官兵,难民却是越聚越多,如今行程才刚过半,等到俞县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
这场洪涝远比他们想的要更严重,这么多难民,万一起了骚乱,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他们,赵琮那小子这两天夜里都不敢合眼睡觉,就连从魁也是寸步不离跟着她,陈钱紧张也不奇怪。
孟宁挑眼看了下天色,“李叔去探路还没回来?”
江朝渊回道,“还没,不过我命几个身手好的人跟他同去,会保他周全。”
再有半日就到白阳峡了,白阳峡地势崎岖,是个葫芦口,左右都是峭壁无路可走,前后横贯足有十里路,一旦入内就只能穿过葫芦,从对面出来。
之前洪水并未冲垮那附近,这两日也难得的天晴,但是之前连日大雨,怕山石松垮,绕路白阳峡又得多走大半日,所以便让李八尺先行去查看地形。
旁边的从魁安静蹲在火堆前,将烧好的紫苏汤盛了些给孟宁,让她喝了解暑驱热。
那边陈钱也恰好端着粥碗过来。
“给江大人也弄一碗。”
“给孟小娘子分碗粥。”
孟宁和江朝渊异口同声,下一瞬同时面色生寒。
“他想毒死我?”
“她想毒死我?”
眼底凛色浮动,杀意倾巢而出,可是不过片刻,二人就又几乎同时放松下来,心头皆是无声说了句。
“不对,难民太多,下毒动静太大,他\/她不敢。”
江朝渊先行敛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温声说道,“这紫苏汤有何用处?”
从魁冷淡道,“蜀地多湿热,之前接连大雨,这两日又是盛阳,身体虚弱之人很容易出事。紫苏能够缓解暑湿,调理风寒,行气和胃,正是对症。”
“所以之前太子命人熬粥时,添进粥里的那些干草似的东西,就是紫苏?”江朝渊问道。
孟宁“嗯”了声,“后来的难民好些都有伤病在身,从魁离开奉陵时带了些药材,便让人放进粥里一并熬了,多少能应付些麻烦。”
江朝渊闻言接过那紫苏汤,汤色青碧,喝进嘴里微辛微甜,还有淡淡类似薄荷的清爽。
陈钱手里那粥,却是被从魁伸手接过,“生水是从河中打来,泥沙未尽,米也有些潮,孟小娘子不能吃这些。”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留下的白饼,递给孟宁,“您吃这个。”
“矫情。”陈钱见状嘟囔,都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
从魁面色一厉,孟宁倒没生气,只拍拍从魁,从他手中拿过那饼,借着衣袖遮掩掰成小块塞进嘴里,然后平静说道,
“我若不矫情些,不小心发了病,惊着这些难民也就罢了,万一死前丧心病狂想要拉人陪葬,陈小大人可是活腻了?”
陈钱:“……”
见陈钱根本不是孟宁一合之敌,江朝渊无奈睨他一眼,“去给太子帮忙。”
陈钱:“……哦。”
见人气鼓鼓的走了,路上还踢了脚冒头招摇的小嫩草,孟宁收回目光,“江大人身边的人倒是心性率然,不及江大人十分之一风采。”
江朝渊乜她,“你大可以直接骂我。”
孟宁眼眸弯了弯,“哪里,夸您呢。”
江朝渊,“那我还要说声谢谢?”
“不客气。”孟宁塞了块饼子,颊边鼓鼓,“我心善人美。”
“……”哪怕江朝渊心性沉稳,自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但瞧着那笑眯眯的女子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声“呸”了下。
论厚颜无耻,他不及孟宁。
……
李八尺带着人回来时,身上灰扑扑的,他大口喝了两碗紫苏汤,这才喘了口气说道,“那白阳峡能走,我带着人过了一遍,有几处山石松动的地方,但只要小心些,便能避开。”
江朝渊说道,“我之前看过地形图,白阳峡入口狭窄,入内后开阔,我们这多人前后陆续通过,怕是得一个多时辰,你确定没问题?”
“应该没事的。”李八尺说道,“我瞧过了,入口处和前半段都没什么问题,山石松动的地方是在快要出去的路段,只要让人分批快速过去就行。”
孟宁皱了下眉,她不喜欢“应该”二字,“如果不经白阳峡,从旁绕行,会耽搁多久?”
李八尺说道:“这个说不准,要绕行的话就要进山,山里路不好走,按我往日脚程都得大半天,别说之前下雨山中路况不明,咱们还带着这么多人和车马,要是有个意外,在山中耽搁一日两日也不奇怪。”
赵琮坐在一旁,伸着脏兮兮的爪子,捧着粥碗,“阿姐,咱们的粮食只剩不到二百石了,还能勉强撑一撑明日,要是绕路耽搁了,那就麻烦了。”
吃一日,饿一、两日,撑到俞县还行,可要是困在山里,没有粮食,水源也未必能找到。
江朝渊沉吟,“走白阳峡。”
孟宁闻言也没再说什么,江朝渊侧头吩咐,“让人立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