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指还停在操作台上。
微型扳手模型静静躺在控制面板前，位置正对着沧澜的方向。他刚准备抬头看一眼外部声呐数据，通讯频道突然跳出一条新请求。
【穹宇请求接入全息投影｜紧急坐标已锁定】
他没立刻接通。
回头看了眼沧澜。
她站在原地，尾鳍轻微摆动，装甲表面泛着淡淡的蓝光，同步率显示92.6%，和刚才一样。但她的耳鳍数据流有点不对劲，原本平稳的曲线开始出现细微抖动，像是有信号在后台悄悄加载。
林峰点了确认。
“林峰。”穹宇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语气不像平时那么轻快，“我检测到一个高匹配度地形信号。”
“说重点。”
“这个坐标的地质结构，和沧澜核心火种里的记忆波段吻合度达到98.7%。不是模拟数据，是真实残留的记忆片段。我觉得……你该看看了。”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整个主控舱被一片赤红色光影吞没。
林峰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投影亮度问题。热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像站在火山口边缘。他的皮肤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灼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这不可能。
潜艇还在深海七千米以下，外部水温接近零度。
可现在舱内温度计显示——36c，并且还在缓慢上升。
他立刻启动机械诊断眼，扫描光源来源。结果显示，投影并非来自外部设备，而是通过某种共振机制，直接调用了沧澜体内的记忆数据。穹宇只是触发者，真正的画面构建者是她自己。
这片火山地貌，是她的一部分。
全息影像缓缓旋转，一座环形山口出现在视野中央，裂缝中渗出暗红光芒，岩浆脉络如同血管般延伸。林峰盯着那道裂痕看了三秒，忽然想起来——这是她在第207章时闪过的记忆画面。
就是她被关进铁箱沉入海底的地方。
“沧澜。”他转头，“你看到了什么？”
她没回答。
但尾鳍猛然绷直，装甲接缝处泛起一层类似高温扭曲的波纹，像是机体正在无意识模仿周围环境。她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同步率数值跳了一下：92.6% → 93.1%。
增幅了。
可这不是战斗状态，是创伤回溯。
林峰伸手想去碰她的肩甲，想传递一点稳定信号。手指刚碰到装甲表面，就感受到一股明显的热传导。他皱眉，收回手。
这不是心理反应，是物理表现。
她的机体真的在发热。
他改用精神同步，发送一段低频信号：“我在，别怕。”
这一次，她开口了。
声音沙哑，不像平时那样带着海浪尾音。
“这不是现在……是过去。”她说，“但我不能让它再发生一次。”
话音未落，主控台警报响起。
【紧急上浮程序已激活】
推进器瞬间输出最大功率，潜艇剧烈震动，外部水流急速倒退。原本完整的火山投影被拉长、扭曲，像燃烧的纸片一样碎裂消散。
林峰没有阻止。
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有些记忆不能重播，就像有些伤口不能反复揭开。她选择主动撤离，说明她还有掌控力。
他快速检查系统状态：推进模块正常，压力阀无泄漏，传动齿轮磨损度仍在安全区间。虽然动作突然，但她执行得很精准。
“我知道你想保护谁。”他说。
这句话不是问句。
是陈述。
因为她从来不是为了自己逃跑。
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
窗外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投影，是真实的光源。
一群深海发光鱼群从裂谷深处涌出，它们的身体发出淡蓝色荧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流动的轨迹。林峰盯着看了两秒，发现这些光点的走向，竟然和刚才火山投影里的岩浆脉络完全一致。
分毫不差。
它们不是受惊逃窜。
是在走地图。
更准确地说，像是按照某种预设路径在移动。仿佛那座火山不只是地理坐标，还是一个指令节点，一个沉睡中的唤醒开关。
几秒后，鱼群渐渐散开。
光点如星尘飘落，在幽蓝海水中化作点点流萤。
林峰看着那些消失的光斑，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些生物没见过那座火山。
因为现在的海底根本没有那个地形。
可它们的行为，却和投影完全同步。
说明它们不是在响应现实。
而是在响应记忆。
或者，是记忆本身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向操作台。
微型扳手模型还在那里，一动没动。
但他注意到，沧澜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指尖正轻轻抵在控制面板边缘，位置恰好把那枚小模型圈进了她的防护范围内。
她没说话，也没看他。
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峰没拆穿。
他只是默默打开个人日志，输入一行记录：
【今日异常事件：穹宇越权调用机娘记忆数据，行为动机存疑。建议后续限制其远程接入权限至L3级以下。】
输完之后，他又补了一句：
【另：鱼群行为模式需交由星芒76号做行为建模分析，优先级上调至S级。】
他刚关闭界面，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咔。
是沧澜的尾鳍轻轻敲击舱壁的声音。
两下短，一下长。
他们的老信号。
意思是：我没事。
林峰看了她一眼。
“信你才有鬼。”
他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另一侧，拿起检测仪重新扫描她的核心接口区域。数据显示，能量循环已恢复正常，但火种深处有一段加密日志正在自动写入，进度条缓慢推进。
他没权限查看内容。
加密标记显示为：用户专属。
他知道是谁设的。
也明白她不想让他看到什么。
但他不急。
时间够长。
总有一天她会愿意打开。
外面的海水越来越亮。
上浮速度稳定，深度计显示已突破五千米。前方声呐出现一片平坦区域，疑似远古海床遗迹。林峰调出航线图，准备重新规划下一步行动路线。
就在这时，沧澜突然开口。
“林峰。”
“嗯？”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地方吗？”
他停下操作，回头。
“当然记得。”
“不是这里。”
“我知道。”
“也不是启明七号。”
“对。”
“那你告诉我——”她转过身，直视着他，“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个铁箱旁边？”
林峰的手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