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军用机场,一架涂装朴素的运输机在夜色中滑入跑道,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旋即加速、抬头,没入云层之中。
机舱内,秦明靠坐在简易座椅上,手中紧握着那份关于“白光”的素描复印件和证词记录。
舱顶的照明灯在气流颠簸中微微晃动,在他沉静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冷锋坐在他对面,双目微阖,似在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赵青云没有同行,他必须留在福海坐镇,同时安排人手去接应黄云山。
飞机逐渐平稳,向着西北方向飞去。
秦明的目光从窗外漆黑的夜空收回,再次落到手中的文件上。那道扭曲、怪异、带着不祥意味的“白光”图案,还有“淡紫色”和“嗡鸣声”的描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上千条人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运输机破空北去的同时,福海国际机场,一架从京城飞来的航班刚刚落地。
一名身着藏青色复古长衫、鹤发童颜的男子随着人流走出航站楼。他面容看上去不过中年,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如古井,仿佛沉淀了无尽的岁月。
他边走边微微摇头,低声自语:“乾坤这小子,定那么多规矩作甚……这铁鸟坐着是稳当,比自个儿飞省劲儿,就是忒慢了些。”声音虽轻,却奇异地未被周遭喧嚣淹没。
旁边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恰好听见,嗤笑一声,对身边浓妆艳抹的女伴大声道:“哟嗬,亲爱的你听听,这年头吹牛都不上税了?还自个儿飞?你咋不说你是孙悟空呢?”
他女伴也掩嘴娇笑。
鹤发童颜的男子脚步未停,只是略略侧头,瞥了那花衬衫男人一眼。
“砰!”
一声闷响,花衬衫男人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扇了一巴掌,整个人原地转了半圈,踉跄着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头晕眼花,金链子都甩到了背后。
“谁?!谁打我?!”他惊恐又愤怒地四下张望,周围旅客纷纷避开目光。
而那位长衫老者,已然消失在人流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半小时后,福海市郊,易家庄园。
笼罩整个庄园的防护阵法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低沉的嗡鸣,阵纹流转的光芒骤然亮了一瞬,随即又迅速平复,仿佛被什么力量轻轻触动了一下。
庄园内的易家子弟纷纷疑惑抬头。
下一刻,庄园主宅前方那片用以演练的空地上空,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显现,凌空而立,正是机场出现的那位鹤发童颜老者。
紧接着,他身形微晃,便已出现在主宅那气势恢宏的大门前,负手而立。
“易潇水,出来见我。”
声音平和,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遍了庄园每一个角落,如同直接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一个年轻气盛的易家子弟正好在附近,见状上前一步,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易家庄园,还直呼老祖名讳!”
老者眼皮都未抬,淡淡道:“我是你祖宗。”
“你……放肆!”那年轻子弟大怒,刚要再说,另一道苍老而激动的声音已从主宅深处传来:
“闭嘴!他确实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已疾掠而至。当先一人,正是福海易家那位隐修的老祖,易潇水。他身后跟着家主易中天和少家主易不凡。
此刻的易潇水,脸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严与深沉,竟带着几分激动,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孺慕之情?他快步上前,对着长衫老者躬身一礼:“二伯!您怎么亲自来了?侄儿……侄儿好想您!”
易中天和易不凡紧随其后,恭敬无比地行大礼:“见过二爷爷\/二太爷爷!”
周围那些年轻子弟,包括刚才出声呵斥的那位,全都傻了眼,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老祖……竟然叫这个看起来比家主还年轻的人“二伯”?还用这种语气?
鹤发童颜的老者——易家真正的核心族老之一,易天行,摆了摆手,对易潇水道:“废话少叙,收到你的加急传讯我便动身了。你指的位置,便是这里?”他目光扫向庄园内部。
“不,二伯,是在市中心的丽斯凯尔顿酒店顶层套房。能量残留的源头已经离开,但气息应该还有迹可循。”易潇水连忙道。
“带路。”
易天行言简意赅,伸手虚虚一抓,易潇水便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柔和力量包裹住自己。下一刻,两人身影骤然模糊,如同幻影般消散在原地。
丽斯凯尔顿酒店,顶层套房。
服务员林小丽正推着清洁车从房间里走出,这是她从事这个工作以来最轻松的一次。她心里还嘀咕着,别的客人恨不得将房间的每个角落都烙印下他们的痕迹。
而这次的客人房间内简直整洁得几乎不像有人住过,那张床甚至都没上过。
就在她哼着歌推开房门,视线投向客厅的刹那——
房间中央,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正是易天行与易潇水。
“啊——!”林小丽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清洁工具差点掉在地上。
易天行根本未曾理会这个普通人,他闭合双眼,眉心似乎有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闪。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海的神念瞬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扫过房间的每一寸角落,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能量痕迹。
数息之后,他睁开眼,童孔深处似有星辰生灭般的幻影流转。
“没错……确有炼气士的气息残留,而且……相当精纯古老,与武道气血迥异。虽极力收敛,但那股‘质’的层次,做不得假。”易天行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如此年轻,竟能拥有这等根基……难怪能引动那般灵气异象。”
他摇了摇头,语气略带遗憾:“可惜,还是来晚一步。那铁鸟虽稳,终究太慢。”
此时,被忽略的林小丽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易天行这才瞥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瞥。
林小丽甚至没看清对方的眼神,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敲击,眼前一黑,便软软地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易潇水看了一眼昏迷的服务员,并未多言。
易天行再次闭目,这一次,他浩瀚的神识不再局限于房间,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水,向着整个福海市,乃至更远的区域弥漫、延伸、感知……
良久,他重新睁开双眼,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那里,运输机早已消失无踪。
“气息向着西北去了……很微弱,但方向明确。”易天行低声自语,随即对易潇水道,“此子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往西北走一趟。你传讯回宗祠,告知乾坤我之去向。”
“是,二伯。”易潇水恭敬应道,“您……一切小心。”
易天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从房间内消失,如同融入空气。
易潇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服务员,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也缓缓变澹,最终消散。
而此刻,万米高空的运输机上。
秦明对下方福海市发生的这一切,对那位已经将目光投向西北、修为深不可测的易家族老的到来,全然不知。
他正凝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手指不自觉地按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