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无垠的、凝固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吸入并冻结的深蓝。
林玄透过勉强睁开的眼缝,看到了自己被囚禁的世界。上下左右,前后八方,全是晶莹剔透、却又致密坚硬到极致的蔚蓝色冰晶。冰晶内部并非均匀,而是有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树木年轮或流体纹理般的天然纹路,这些纹路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微弱的蓝光映照下,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晕。冰层极厚,视线难以穿透多远,便被更多的冰晶折射和吸收,只剩下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蓝色,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蓝宝石的最核心。
冰冷是这里唯一的主题。那寒意不仅仅是温度上的低,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冻结能量、停滞时间的法则属性。林玄残破身躯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与这无孔不入的极寒对抗。若非胸口誓约烙印持续散发着近乎本源燃烧般的灼热,以及体内那被虫族意志粗暴引导运转的、混杂了果实生机、烙印清凉本源和刚吸入的冰寒异种能量的诡异循环,他确信自己早已化作这蓝色冰晶的一部分,永恒沉寂。
身体依旧被冰层紧紧包裹、挤压,动弹不得。只有眼球能极其缓慢地转动,观察这冰封囚笼。
他尝试着,再次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那冰冷纯净的空气。这一次,伴随着呼吸,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蕴含的那种特殊能量。它冰冷、沉静、坚固,带着一种“封存”与“停滞”的意蕴。对于修炼火行、阳刚属性功法的修士而言,这里是绝对的死地。但林玄的力量本源是混沌终元与双钥投影,包容与转化是其特性。在虫族意志那野蛮的生存本能驱动下,这股冰寒能量被强行纳入循环,虽然转化效率极低,且带来经脉如同被冰针穿刺的剧痛,但确实在极其缓慢地补充着他近乎枯竭的能量储备,并配合其他能量,修复着最基础的肉身损伤。
“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林玄的意识在冰冷与剧痛中艰难运转。虫族意志的“修复”是野蛮且不可控的,就像用粗糙的铁锤敲打破碎的瓷器,虽然暂时粘合,但隐患巨大,且消耗的是他本就不多的生命本源和那珍贵的果实生机。他必须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找到主动脱困的方法。
他首先尝试沟通虫巢空间深处那刚刚“脉动”了一下的主宰意志核心。意识如同探入一片冰冷狂暴的海洋,充满了原始的吞噬与进化欲望,混乱而强大,但对当前困境似乎并无直接有效的方案,只是不断重复着“吸收”、“适应”、“进化”、“吞噬”的本能指令。它更像是一个被激活的底层驱动,提供了野蛮的修复动力和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思路,但具体的执行策略,还需要林玄自己的智慧。
他将注意力转回自身。身体虽然被冰封,但感知在缓慢恢复。他“感觉”到,包裹自己的冰晶并非死物。那些内部的天然纹路中,有极其微弱、但源源不断的能量在按照某种规律缓慢流淌。整个冰层,似乎是一个庞大而稳定的能量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而胸口誓约烙印的异常,也让他留意。烙印不仅提供热量抵御严寒,其与这冰晶能量场产生的微弱共鸣,似乎也在悄然改变着什么。烙印深处渗出的那一丝清凉“秩序本源”,性质似乎更加精纯、凝练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与这冰晶能量相似的“冰封”与“恒定”特性?难道这烙印在吸收或适应环境?
他尝试着,集中全部神念,不去对抗虫族意志的野蛮修复,而是引导它,将修复的重点,从全面铺开,转向几个关键部位——右手手指,以及……双眼。
手指需要活动,才能尝试挖掘、破冰。双眼需要更清晰的视野,才能观察环境,寻找破绽。
这个过程更加痛苦和精细,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穿针引线。但林玄以莫大的毅力坚持着。虫族意志提供的生存本能和修复能量,如同狂暴的原材料,而他的清醒意识,则是将其锻造成所需工具的唯一工匠。
时间,在绝对的寒冷与专注的痛苦中流逝。
不知又过了多久。
右手的食指,最先传来一丝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控制感。尽管依旧僵硬麻木,但指尖已经可以极其轻微地弯曲。
紧接着,是中指。
与此同时,他的视野也变得更加清晰。冰晶的纹路、折射的光晕、甚至冰层深处一些极其微小的、仿佛冻结气泡或矿物包裹体的细节,都渐渐收入眼底。
就在他准备尝试活动手指,抠挖面前冰晶时——
冰层之外,那无尽的深蓝背景中,一直缓缓游弋的巨大阴影,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距离似乎更近了一些。
林玄屏住呼吸(如果这微弱的动作也算呼吸的话),将全部感知集中向那个方向。
阴影极其庞大,轮廓模糊,在冰晶的折射下更显扭曲。它移动缓慢,带着一种沉重而恒定的韵律,仿佛不是生物在游动,而是某种巨大的构造体在深海中无声滑行。它没有明显的肢体或器官特征,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由更深邃黑暗构成的“存在”。
但林玄能感觉到,当这阴影靠近时,周围冰晶中原本缓慢流淌的微弱能量,流速似乎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加快?而胸口誓约烙印的共鸣感,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波动。
这阴影……与这片冰封世界,与这冰晶能量场,有着某种联系?它是守护者?是巡游者?还是……栖息于此的某种未知存在?
阴影缓缓从林玄“面前”(隔着不知多厚的冰层)滑过,并未停留,继续向着某个方向远去,最终再次融入深蓝背景,消失不见。
但它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诡异联系,却让林玄心中警铃大作。这冰层之外,并不平静。
必须尽快脱困!在再次被那阴影注意到,或者发生其他变故之前!
他不再犹豫,开始尝试控制恢复了些许知觉的右手手指。
指尖触碰到面前冰晶,传来坚硬冰冷的触感。他用尽力气,试图用指甲抠挖。但冰晶的硬度远超想象,指甲划过,只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白痕,反而带来指尖的剧痛。
不行,蛮力不行。即使是恢复了些许力量,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挖穿这不知多厚的冰层,无异于痴人说梦。
需要工具,或者……利用环境。
他的目光,落在冰晶内部的那些天然纹路上。纹路中的能量流淌……如果能干扰它?或者,引导它?
他想起了胸口誓约烙印与环境的共鸣。如果主动激发烙印,引动更强烈的共鸣,是否能引起冰层能量流动的紊乱,从而制造出薄弱点或裂隙?
这是一个更加冒险的想法。激发烙印意味着消耗,可能引来那阴影的注意,也可能引发未知的连锁反应。
但比起坐以待毙,值得一试。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神念沉入胸口。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对抗”或“引导”烙印的灼热,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融入”它,去感受它与这片冰晶世界那种奇异的共鸣频率。
他将自己刚刚恢复的一丝灵能,混合着虫族意志提供的生存能量,小心翼翼地注入烙印,不是要引爆它,而是要成为它共鸣的“放大器”和“引导器”。
渐渐地,他仿佛“听”到了烙印发出的、一种极其低沉、几乎不存在于常规听觉范围内的“嗡鸣”。这嗡鸣与冰晶深处能量流淌的“韵律”,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契合。
就是现在!
林玄猛地将全部心神,聚焦于面前一尺见方的冰层区域,同时通过烙印,将那被放大的共鸣波动,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那片冰层纹路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嗡——!
一声只有林玄自己能感知到的、来自能量层面的轻微震鸣!
面前那片冰层内部的蓝色纹路,光芒骤然变得明亮了一瞬!能量流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和加速!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碎裂声,传入林玄耳中!
只见他面前那坚硬无比的冰晶表面,以他手指触碰点为中心,如同被无形之力击中的玻璃,瞬间蔓延开了数十道细如发丝的裂痕!裂痕虽小,却真实存在!而且,裂痕处隐隐有更加精纯、更加活跃的冰蓝色能量光泽逸散出来!
成功了!虽然只是制造了细微的裂隙,但证明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而且,裂隙中逸散出的能量,似乎比空气中更加精纯浓郁!
林玄心中振奋,顾不上胸口烙印因刚才操作而再次加剧的灼痛,立刻将手指按在那片裂隙最密集的中心点。
这一次,触感不同了。裂隙处的冰晶,似乎变得稍微“酥脆”了一些。
他集中力量于指尖,小心翼翼地抠挖。
一小块米粒大小的、闪烁着晶莹蓝光的冰晶碎屑,被他硬生生抠了下来!
碎屑入手,传来刺骨的寒意,但其中蕴含的精纯冰属性能量,也让林玄精神一振。这碎屑的能量浓度,远超周围空气!
他没有犹豫,尝试着运转那野蛮的生存循环,去吸收这冰晶碎屑中的能量。
过程依旧痛苦,冰寒能量如同刀刃刮过经脉。但吸收效率,却比从空气中汲取高了数倍不止!而且,这精纯的冰属性能量在循环中被转化后,似乎对修复他那些被冻伤和挤压的肌肉、骨骼,有着独特的效果,带来一种冰冷刺痛的“愈合感”。
更重要的是,随着这块碎屑被挖下,那片区域的裂隙似乎扩大了一丝,有更多的精纯能量从冰层深处渗出。
找到了方法!
林玄强忍着不适和烙印的灼痛,开始一点点地、耐心地抠挖面前的冰晶。每挖下一小块,就立刻吸收其中的能量,补充消耗,并用于修复身体关键部位(尤其是双手和手臂),以便进行更有效率的挖掘。
这是一个缓慢、痛苦、却又充满希望的过程。
他像一只被困在琥珀中的虫豸,用最原始的方式,为自己凿开一条生路。
冰晶碎屑不断落下,被吸收。他的双手渐渐恢复了更多的力量和灵活,挖掘速度开始提升。胸口烙印的共鸣技巧也越发熟练,每次精准的“共鸣刺击”,都能制造出更大范围的裂隙,方便挖掘。
随着挖掘深入,他发现自己似乎并非被冰封在实心冰层中,而是位于一条相对狭窄的、被冰晶填充的天然裂隙或管道内。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是实心冰层,厚度可能无法估量。
在挖掘和吸收的过程中,他对这种冰晶能量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它似乎并非单纯的“冰”属性,更蕴含着一种“封存”、“记忆”、“恒定”的法则碎片。每一块冰晶碎屑,都仿佛凝固了漫长岁月前的一瞬,吸收时,偶尔会有极其破碎、模糊的感知片段闪过——冰冷的星空、巨大的阴影轮廓、辉煌的建筑一闪而逝……是这片冰封之地曾经的记忆吗?
他没有时间深究,继续挖掘。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林玄感觉自己已经挖掘了大约数尺深度,双臂力量恢复了不少,体内能量也积蓄到可以较长时间维持基础循环时——
噗!
前方的冰层突然一空!
并非挖穿了,而是挖到了一个……空腔?
林玄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前方的碎冰,一个约有人头大小的、不规则的天然小空洞,出现在冰层之中。空洞内壁光滑,似乎并非他挖掘所致,而是天然形成。空洞底部,积着一小洼约拳头大小、粘稠如汞、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冰蓝光泽和惊人能量波动的……液体!
“冰髓?”林玄脑海中闪过一个词。这是高度浓缩、历经无尽岁月沉淀的冰属性能量精华!其价值,远超普通的冰晶!
而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这小洼冰髓的中心,竟然生长着一株……植物?
那植物只有寸许高,通体剔透如冰晶雕琢,形态似兰非兰,生有三片细长的、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透明叶片。叶片中心,托着一朵指甲盖大小、呈六棱星形的、不断开合吞吐着冰蓝光晕的奇异小花。小花每一次开合,都带动周围冰髓微微荡漾,散发出令人神魂都为之一清的纯净寒意与生机。
这绝非凡物!能在这种极端环境、在冰髓中生长的植物,其品阶难以想象!
林玄的目光变得炽热。这冰髓和这奇异冰花,蕴含的能量和潜在价值,恐怕比那暗金色果实还要惊人!如果能安全吸收炼化,他的伤势不仅能够痊愈,实力甚至可能因祸得福,得到质的提升!
但他没有贸然行动。天材地宝,往往伴有守护或危险。
他仔细感知空洞周围。没有异常能量波动,没有隐藏的陷阱。似乎,这只是冰层深处一个偶然形成的能量汇集点,孕育出了这奇珍。
又等待了片刻,确认那游弋的巨大阴影没有靠近的迹象。
林玄不再犹豫,伸出已经恢复不少灵活性的右手,极其轻柔地,向着那洼冰髓和其中的冰花探去。
指尖即将触及冰髓表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株冰晶小花,仿佛感应到了外来者的靠近,六棱星形的花瓣猛地完全张开!
花心之中,并非花蕊,而是一个极其微小、却深邃无比的、仿佛通向绝对零度深渊的冰蓝漩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极致寒意,伴随着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冰蓝光束,从那漩涡中爆射而出,直刺林玄探来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