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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是这片荒原永恒的主题。

天空是压抑的灰白,低垂的云层仿佛永远不会散去,吝啬地透下微弱而均匀的光线,无法驱散寒意,也无法带来阴影。大地是深浅不一的灰黑,覆盖着厚厚的、被严寒冻结的砂砾、碎石,以及一些低矮扭曲、早已失去生命、呈现出焦黑或惨白颜色的灌木残骸。远处,偶尔能看到几株格外高大的、同样灰败的植物化石,如同巨人的骸骨,沉默地指向天空。

风在这里失去了冰原上的狂暴,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如同叹息般的低鸣,卷起细密的灰黑色尘沙,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干燥、冰冷、以及一种万物衰败后特有的、类似灰烬的气息。

林玄行走在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灰败之地。脚下碎石硌着靴底,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刚刚在净化回廊中获得的、凝实敏锐的神魂感知,此刻清晰地捕捉着这片荒原的“死寂”。

并非“永寂”冰原那种冻结一切生机的冰冷法则感,而是另一种更加彻底、更加“空洞”的“死”——仿佛这里的生机在某个遥远的过去,就被某种更加暴烈、更加残酷的方式,彻底抽离、焚尽,只留下这永恒的灰烬与残骸。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感觉不到一丝游离的、可供吸收的能量。这里就像一个被彻底榨干的能量荒漠。若非胸口誓约烙印和“起源星核”碎片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暖流与生机,补充着他缓慢的消耗,林玄怀疑自己走不出十里,就会因能量枯竭而被这荒原吞噬。

他一边前行,一边谨慎地展开神识。虽然这里看似毫无生机,但经历了冰柱森林和星舰残骸的遭遇,他深知在这颗诡异的星球上,任何地方都可能潜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他要寻找脑海中那幅模糊星图坐标对应的现实位置。

净化回廊最后时刻,星轨罗盘残片与通道共鸣,强行记录下了一个“星轨节点”的坐标。那并非行星表面的经纬度,而是一种更加抽象、基于宇宙能量脉络的“星宇坐标”。林玄获得的知识告诉他,这种节点,往往是天然的能量汇聚点、空间薄弱处,或者……古代文明建造的星际航路信标、传送阵、乃至特殊设施的所在地。

若能找到这个节点,或许就能找到离开这颗“永寂”之星的方法,至少,也能获得关于星盟、“地星遗族”、乃至“万界之钥”的更多关键信息。

但如何将脑海中的星宇坐标,与眼前这片荒芜的灰色大地对应起来?

他尝试着,将心神沉入胸口的誓约烙印,同时引动怀中的“星轨罗盘”残片。烙印提供稳定清晰的秩序感,如同心灵的锚点;残片则散发着微弱的、与遥远星轨共鸣的韵律。

他如同一台精密的接收器,在这片能量荒漠中,极其艰难地,试图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目标节点的“信号”。

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荒原本身死寂的能量背景,如同厚重的噪音墙,严重干扰着感知。而他手中的残片毕竟只是碎片,功能不全。

他只能走一段,停下来,闭目凝神感应片刻,根据感应的微弱变化,调整前进方向。如同在茫茫大海中,依靠一根简陋的磁针寻找陆地。

时间在灰败的景色和单调的脚步声中流逝。身体因持续消耗而疲惫,心神因不断尝试感应而传来阵阵刺痛。但林玄的步伐却异常坚定。心火锻魂的成果在此刻显现——他的意志如同淬炼过的精钢,不为外界的死寂与自身的疲惫所动摇。

不知走了多久,地势开始出现微妙的起伏。灰色的碎石地面逐渐被一些更大、更规整的、仿佛经过人工打磨的黑色石板碎片所取代。偶尔能看到半埋在砂砾中的、断裂的、刻有古老粗犷纹路的石柱基座。

这里……似乎有过文明的痕迹?风格与墨辰那个舱室、巨兽骸骨类似,属于“地星遗族”。

林玄精神一振,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

很快,他发现前方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完全由灰黑色岩石构成的小丘侧面,有一个不太自然的、被碎石半掩的洞口。

洞口约一人高,边缘能看到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且石质与周围略有不同,更加致密光滑。

他走近洞口,拂开遮挡的碎石和灰尘。洞口内一片漆黑,但空气中传来的气息,与外界纯粹的灰败死寂略有不同——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与岩石混合的陈旧味道,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静电的微弱能量残余?

更重要的是,当他站在洞口前,再次尝试感应星轨坐标时,脑海中那模糊的星图,似乎……微微明亮、清晰了一丝?残片的共鸣感也增强了!

节点……可能就在这洞穴深处?或者,洞穴本身就是节点的一部分?

林玄没有犹豫,取出仅存的、能量微弱的那块灵能结晶碎片,用新生力量稍稍激发,散发出带着冰蓝与暗金混杂光泽的荧光,照亮身前范围,然后弯腰钻入了洞穴。

洞穴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一条倾斜向下、人工开凿的甬道。甬道内壁光滑,同样由那种致密的黑色石材构成,上面依稀可见一些已经模糊到难以辨认的古老壁画和符文刻痕。空气沉闷,温度比外界略高,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沿着甬道小心下行。甬道并不长,大约前行了三十余丈,前方豁然开朗,同时,一点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暗蓝色光芒,映入眼帘。

他走出甬道,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地下石窟边缘。

石窟高达十丈,直径超过五十丈。顶部镶嵌着数十块与墨辰舱室类似的暗蓝色照明晶体,虽然光芒黯淡,却足够照亮整个空间。

而石窟的地面中央,赫然是一个直径约十丈、由无数块切割规整的黑色石板拼接而成的、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蚀刻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由星辰轨迹、几何图形和古老符文构成的巨大法阵!

法阵的线条沟槽内,填充着一种早已凝固、颜色暗沉的银灰色物质,似乎是某种导能金属或灵能介质。法阵的各个关键节点位置,还镶嵌着一些早已黯淡无光、甚至碎裂的奇异宝石基座,从残留的凹槽形状看,有些与林玄拥有的“星轨罗盘”残片轮廓相似,有些则与巨兽骸骨上的晶体类似。

整个法阵虽然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布满了灰尘和细微的裂痕,但其规模之宏大、结构之精密、散发出的那种古老、浩瀚、仿佛能沟通星宇的余韵,依然令人震撼!

这……很可能就是一座古老的“星轨传送阵”或者某种大型观星、能源设施的基座!

而在法阵正中央,也是最核心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莲花状的凸起平台。平台中央,是一个多面体的凹槽,其形状和大小……正好与他手中的“星轨罗盘”残片(如果完整的话)以及那个找到的金属基座组合体,完全契合!

找到了!星图坐标指向的,就是这里!

林玄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他快步走下石窟边缘的阶梯,来到巨大的法阵平台边缘。

他仔细检查法阵。除了岁月的侵蚀,法阵本身似乎没有遭到明显的暴力破坏。但其能量供应显然早已中断,所有镶嵌的宝石都已失效,导能沟槽内的物质也失去了活性。想要启动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替代的能量源,并且能修复或激活关键的导能节点和宝石基座。

他的目光,落在了法阵中央那个莲花状平台的多面体凹槽上。

如果“星轨罗盘”完整,或许能作为核心,引导或放大某种能量,尝试启动法阵的某些基础功能?比如……定位?或者短程的空间共振?

但他手中的罗盘只是残片,基座也不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尝试。他将那块“星轨罗盘”残片取出,与找到的金属基座小心拼接(虽然不稳固),然后走到法阵中央,将这不完整的组合体,对准莲花平台上的凹槽,缓缓放了上去。

严丝合缝。

当罗盘残片与基座的组合体接触凹槽的瞬间——

嗡!

整个沉寂的法阵,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古井,荡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并非能量启动的轰鸣,而是一种更加深层的、仿佛触动了某个沉睡已久的“记忆”或“识别协议”的共鸣!

莲花平台微微亮起一层极其黯淡的、如同呼吸般的暗蓝色光晕!紧接着,以莲花平台为中心,法阵边缘几处相对完好的导能沟槽中,那些早已凝固的银灰色物质,竟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有极其稀薄的、沉寂了万古的能量,被这“钥匙”的插入,勉强唤醒了一丝!

与此同时,林玄脑海中那幅模糊的星图,骤然变得清晰了许多!不再是抽象的坐标,而是投射出一幅相对具体的、以这个法阵为核心、向周围星空辐射出数条暗淡轨迹的局部星图!其中一条轨迹,指向了星空的某个特定方向(并非他来的方向),轨迹末端,隐约有一个更加明亮的光点标记。

那是……另一个节点?或者目的地?

但就在林玄试图分辨那光点标记的详细信息时,异变再起!

法阵刚刚被唤醒的那一丝微弱共鸣,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与这颗星球“永寂”核心相连的“警戒机制”?

又或者……是之前净化回廊中,那污染体意念投射的干扰,留下了某种“标记”或“追踪”?

只听“咔嚓”几声轻响,法阵边缘,几处早已布满裂痕的黑色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崩裂开来!裂缝中,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涌出了大股大股粘稠的、散发着腐朽与衰败气息的灰黑色泥浆!

这些泥浆如同拥有生命,迅速在地面上蔓延、汇聚,扭曲、蠕动,眨眼间就凝聚成了三只体型约如野狼大小、形态却更加诡异狰狞的怪物!

它们身体如同融化的沥青,不断滴落着恶心的粘液,表面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几个不断开合、流淌着灰黑色泥浆的孔洞,散发出贪婪的吞噬欲望。它们的四肢由更加粘稠的泥浆构成,末端化作锋利的钩爪。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与荒原同源的灰败死寂气息,却又多了一种更加主动、更加恶意的活性。

这些“灰烬泥怪”刚一成型,那不断开合的孔洞便齐齐“盯”向了站在法阵中央的林玄,发出无声的、却直接作用于灵觉的饥饿嘶鸣,然后四肢发力,如同三道灰黑色的闪电,从三个不同方向,朝着林玄猛扑过来!

速度快得惊人!且带着一种腐蚀性的恶臭!

林玄早有戒备,在泥浆涌出、怪物成型的瞬间,已经将罗盘残片与基座迅速收回(莲花平台的光晕随之熄灭),身体向后急退!

但他身处法阵中央,距离边缘有数丈距离,三只泥怪从三个方向合围,几乎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退无可退!

林玄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

他看准左侧扑来那只泥怪势头最猛,脚下步伐一变,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右侧滑出半步,同时左手紧握“起源星核”碎片,将温润的生机暖流凝聚于掌心,化作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膜,不闪不避,朝着右侧那只泥怪探来的粘稠利爪,一掌拍去!

右手指尖则暗金与冰蓝细丝流转,混沌气旋的力量凝聚,点向正面冲来的那只泥怪!

噗!嗤!

两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左侧泥怪的利爪擦着林玄的衣角掠过,带起一片腐蚀的青烟。

右侧那只泥怪的利爪,则与林玄覆盖着生机暖流的左掌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如同烧红的铁块插入积雪!

泥怪的利爪瞬间冒出大量灰黑色的烟雾,发出痛苦的嘶鸣,猛地缩回!爪尖部分甚至被那生机暖流灼烧得消融了一小截!而林玄左掌的乳白光膜也剧烈波动,黯淡了几分,掌心传来被腐蚀的刺痛。

正面的泥怪,则被林玄那蕴含着新生混沌气旋之力的一指,点在它那不断开合的“口器”附近。

灰蒙蒙中夹杂暗金冰蓝的指芒没入泥浆身躯,没有立刻炸开,而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侵蚀!泥怪的身体剧烈颤抖、扭曲,内部发出混乱的闷响,扑击的势头骤然中断,庞大的泥浆身躯甚至向后踉跄了半步!

趁此机会,林玄脚下发力,身形猛地向后弹射,终于脱离了法阵中央区域,落在了法阵边缘,背靠冰冷的黑色石壁,与三只重新调整姿态、发出愤怒嘶鸣的泥怪对峙。

短暂交手,让他对这“灰烬泥怪”有了初步了解:速度快,攻击附带腐蚀,物理防御似乎不高(被生机暖流和混沌指力所伤),但似乎对纯粹的能量攻击(尤其是生机与秩序属性)抗性较低?而且,它们似乎是由这片荒原的死寂能量与某种更深的腐朽概念结合而成,与之前的混合污染体同源,但更加“低级”和“单一”。

三只泥怪再次发出无声的嘶鸣,调整方向,准备再次合围。

林玄眼神冰冷。他需要尽快解决战斗,这里的动静可能会引来更多麻烦。

他不再保留,深吸一口气,将胸口誓约烙印的力量、新生混沌气旋的驳杂能量、以及“起源星核”碎片的生机暖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一起!

这极其危险,三种力量性质不同,稍有不慎就会在体内炸开。但经过净化回廊的初步调和与心火锻魂的淬炼,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力大增,此刻又身处绝境,只能冒险一试!

一股混杂着灰金蓝三色、却奇异地呈现出一种动态平衡的奇异能量流,在他掌心汇聚、压缩,最终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缓缓旋转、内部能量冲突却又被强行束缚住的、极不稳定的“能量球”。

球体表面,灰蒙蒙的混沌作为基底,暗金色的秩序符文与冰蓝色的“永寂”寒意如同星点般流转,最外层则覆盖着一层稀薄的乳白色生机光晕。

“去!”

林玄低喝一声,将这枚危险的能量球,朝着三只泥怪最密集的中心处,狠狠掷出!

能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三只泥怪中间轰然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扭曲、湮灭的怪异波动!

灰、金、蓝、白四色光芒疯狂交织、冲突、湮灭!形成一个直径约两丈的、短暂存在的能量紊乱力场!

三只泥怪首当其冲!

它们的泥浆身躯在这混杂了多种法则碎片(尽管微弱)的湮灭力场中,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发出凄厉而短促的嘶鸣!

仅仅两息之后,力场消散。

地面上,只留下三滩面积更大、颜色更加黯淡、几乎失去活性的灰黑色泥浆残留,还在微微蠕动,但已不成形状,再无威胁。

林玄微微喘息,脸色略显苍白。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恢复不多的力量,且对经脉造成了新的负担。但效果显着。

他不敢停留,立刻取出半支仅存的修复凝胶,涂抹在左手被腐蚀的掌心,同时运转功法,平复体内激荡的能量。

目光,则再次投向了法阵中央那莲花平台。

罗盘残片能引起共鸣,说明这里确实是关键。但想要真正启动法阵,或者获得更多信息,显然需要更完整的“钥匙”和充足的能量。

而“钥匙”的其他部分,以及能量来源……又在哪里?

难道要在这片广袤死寂的荒原上,如同大海捞针般寻找?

他正思索间,脚下法阵边缘,一处刚才被泥浆覆盖、此刻随着泥怪死亡而显露出来的、不起眼的黑色石板角落里,一行极其细微、几乎被尘埃彻底掩埋的刻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近,拂去灰尘。

那是几个更加古老的、似乎比“地星遗族”符文还要原始的象形文字,旁边还有一个简略的箭头标记。

文字的意思,凭借墨辰传承的知识和烙印的共鸣,林玄勉强解读出:

“余烬……之下……星核……碎片……”

箭头,指向法阵平台下方,更深的地底。

余烬之下?星核碎片?

林玄心中猛地一跳!

难道……这里还封存着另一块“起源星核”碎片?或者类似的、蕴含着庞大生机的能量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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