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舰队返航的第十七天。
严靖杰在医疗舱中苏醒了三次，每次持续时间都不超过一刻钟。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混沌与清醒之间飘摇。胸口的空洞已被“混沌数据血肉”填满，但那些新生的组织仍在缓慢蠕动，仿佛有独立的生命。
墨渊将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医疗舱外，通过灵能光幕观察内部情况。艾莎-方舟则持续分析着严靖杰身体的变化数据，试图找出稳定甚至逆转这种“异变”的方法。
“生理指标极度紊乱。”艾莎-方舟的声音在医疗舱内回响，“心脏跳动频率在每分钟三次到三百次之间无规律波动；血液中检测到37%的未知能量成分；细胞结构正在从‘碳基生命’向‘混沌能量聚合体’转化。转化进度……14%，且仍在缓慢上升。”
“他会变成什么？”墨渊问出了所有人最担心的问题。
“无法预测。数据库中没有类似案例。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转化进度超过50%，他的‘人类本质’可能永久丧失。”
墨渊握紧拳头：“有什么办法能阻止？”
“需要造化之力稳定生命本质，同时需要纯净的混沌之气引导异变方向。但寇敏女士在云荒应对危机，我们这里没有足够的造化之力储备。至于混沌之气……”
艾莎-方舟顿了顿：“他本身就是混沌之源，现在的问题是混沌失控，而不是不足。”
就在这时，医疗舱内的维生阵法忽然剧烈闪烁。
严靖杰第四次苏醒了。
与前三次不同，这一次他的眼睛完全睁开，瞳孔中不再是混沌的灰色，而是……银灰交织的诡异色彩。他缓缓坐起，胸口的“混沌数据血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靖杰？”墨渊急切地靠近光幕。
严靖杰转头看向光幕，眼神有些茫然，但很快聚焦：“墨渊前辈……我们……在返航？”
“对！舰队正在返回云荒，还有三天路程！”墨渊激动道，“你感觉怎么样？”
“很奇怪。”严靖杰低头看向胸口，“我能感觉到……另一个‘我’在生长。它很饥饿，想要……吞噬一切。”
他抬起右手，掌心涌出一团灰银交织的能量。这团能量不像纯粹的混沌之气那样无序，也不像数据流那样规整，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不断变化形态。
“这是……”墨渊警惕地后退一步。
“我吸收了记录者的数据核心。”严靖杰声音低沉，“观测者的技术，和我的混沌之道，在我的身体里融合了。现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
他握紧手掌，那团能量消散：“但我还能控制。至少现在还能。”
“寇敏传来消息，云荒出现了混沌兽潮。”墨渊将情况简要说明，“那些生物身上有你的气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严靖杰沉默了。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个正在生长的“新我”。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震惊与了然：
“是我的‘混沌创世’……残留的‘世界碎片’。”
“什么意思？”
“我在观测之间创造了成千上万个微型世界，然后用逻辑冲突将它们全部引爆。”严靖杰解释，“但世界碎片不会凭空消失，它们被爆炸抛洒到了虚空中。这些碎片上残留着我的混沌气息和四象法则，在虚空中漂流时……可能吸附了某些原生混沌能量，诞生了最简单的生命形式。”
他苦笑：“那些混沌生物，本质上是我创造的‘失败作品’的后裔。它们感知到了我的气息，本能地向云荒聚集——因为那里是我的‘家’，也是它们‘父亲’的归宿。”
墨渊目瞪口呆：“你是说……你无意中创造了一个新的混沌种族？而且它们现在正在围攻你的家？”
“恐怕是的。”严靖杰挣扎着下床，“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那些生物没有智慧，只有本能。如果让它们冲进云荒，会造成巨大破坏。而且……观测者可能也在盯着它们。”
“你能战斗吗？”墨渊担忧地看着他虚弱的样子。
严靖杰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混乱但强大的力量：“不知道。但我必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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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希望舰队残部抵达云荒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应该被星光点亮的云荒外围防御圈，此刻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海”笼罩。雾气中，无数形态各异的影子蠕动、翻滚、撞击着防御屏障。那些影子有的像扭曲的巨兽，有的像飘忽的幽灵，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化的混沌能量。
它们的共同点是：身上都散发着与严靖杰同源的混沌气息。
云荒的防御系统已经全力运转。数百座轨道炮台不断开火，能量光束在雾海中犁出一道道短暂的空隙，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混沌生物填满。四界学堂所在的平原上空，一个巨大的造化光罩如倒扣的碗般笼罩，光罩表面不断泛起涟漪——那是混沌生物在冲击。
“数量……超过五万。”艾莎-方舟给出扫描数据，“个体实力从筑基到元婴不等，没有发现化神级个体，但它们的攻击方式极其诡异——能量攻击会被吸收或偏转，物理攻击效果有限，只有造化之力和纯净的法则攻击能造成有效伤害。”
“寇敏在哪里？”严靖杰问。
“在学堂中央的造化大阵核心处，维持着整个防御光罩。她的修为已经透支到筑基初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严靖杰深吸一口气：“打开舱门，我出去。”
“太危险了！”墨渊阻止，“你现在状态不稳定，万一——”
“没有万一。”严靖杰打断，“这些生物因我而生，也必须由我解决。”
他走到舱门前，回头看向墨渊：“舰队不要靠近，保持警戒。如果……如果我失去控制，或者有观测者趁机袭击，你知道该怎么做。”
墨渊沉重地点头。
舱门打开，严靖杰踏入虚空。
混沌生物们立刻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它们停止了攻击防御屏障，齐齐转向严靖杰。数以万计的“目光”（如果那能叫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一种混杂着亲近、渴望、以及……饥饿的复杂情绪。
它们在渴望“父亲”的回归，也在渴望吞噬“父亲”的力量，完成自身的进化。
严靖杰悬浮在虚空中，张开双臂。
胸口的混沌数据血肉开始发光，灰银交织的光芒如波纹般扩散开来。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虚空，传入每一个混沌生物的“意识”中，“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攻击，我会亲手将你们全部‘回收’——就像回收失败的实验品一样。”
“第二，臣服，接受我的引导，成为守护而非破坏的力量。”
混沌生物们骚动起来。
它们没有智慧，但有本能。本能告诉它们，眼前这个存在既是“源头”，也是“天敌”。
一部分混沌生物退缩了，它们本能地畏惧严靖杰身上那股更高级的混沌威压。
但更多的混沌生物，被进化的渴望驱使，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扑向严靖杰！
它们要吞噬源头，成为新的源头！
“看来……谈判破裂了。”严靖杰叹息。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那就……回归吧。”
掌心中，一个微型的混沌漩涡开始旋转。
不是攻击，而是……“召唤”。
那些扑向他的混沌生物，在接近到百里范围内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融化”！它们化作一道道灰色的气流，被吸入严靖杰掌心的漩涡。
每一道气流的吸入，严靖杰胸口的混沌数据血肉就更壮大一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恢复，甚至……在超越之前的巅峰。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那个“新我”的意志，更清晰了。
它在低语：
“吞噬……进化……成为……完美……”
“闭嘴。”严靖杰咬牙，用自身意志压制体内的异变。
但混沌生物实在太多了。短短十息，他已经吞噬了上千只，胸口的异变进度从14%跳到了17%。
照这个速度，等吞噬完所有混沌生物，他的转化进度将超过50%——那个可能失去人类本质的临界点。
“必须……换个方法。”
严靖杰忽然改变策略。
他停止吞噬，转而将混沌之气注入胸口的那块“混沌数据血肉”。
血肉开始剧烈蠕动，然后……分裂！
一小块拳头大小的组织脱离主体，悬浮在严靖杰面前。这块组织不断变化形态，最终化作一个微型的、灰银色的“胚胎”。
“以我之血肉，铸你之形。”
“以我之意志，赋你之魂。”
“从今天起，你名——‘混沌监察者’。”
胚胎开始快速生长，短短三息，化作一头身长三丈、形如麒麟却背生数据双翼的生物。它睁开眼睛，瞳孔是纯粹的混沌灰色，看向严靖杰的眼神充满敬畏与服从。
“去，引导你的同族。”严靖杰指向那些混沌生物，“让它们明白，臣服与共生，才是进化之路。”
混沌监察者仰天长啸——那是一种无法用声音形容的“法则波动”。
波动所过之处，所有混沌生物都停了下来。
它们“看”着混沌监察者，又“看”向严靖杰，本能地明白了什么。
一只、两只、十只、百只……越来越多的混沌生物开始低下“头”，向严靖杰表示臣服。
但也有近万只混沌生物拒绝屈服，它们转身想要逃离。
“想走？”严靖杰眼神一冷，“既然不愿臣服，那就……留下吧。”
他双手结印，胸口的主血肉释放出铺天盖地的混沌锁链！
锁链如灵蛇般追向逃窜的混沌生物，将它们一个个捆住、拖回、最终吞噬。
这一次，严靖杰没有让这些能量融入自身，而是全部注入了混沌监察者体内。
监察者的体型开始膨胀——五丈、十丈、三十丈……
最终，它成长为一头长达百丈的庞然巨兽，气息达到了化神巅峰！背后的数据双翼展开，覆盖方圆千里，双翼上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个微型的混沌符文。
“够了。”严靖杰制止了它的继续成长，“带领臣服者，在云荒外围建立‘混沌防线’。从今往后，你们就是云荒的第一道屏障。”
混沌监察者低吼一声，表示遵从。
它转身，对着臣服的三万余混沌生物发出指令。兽群开始有序移动，在云荒外围的虚空中构筑起一个松散的“包围圈”——不是包围云荒，而是面朝外，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外来威胁。
危机，暂时解除。
严靖杰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从虚空中坠落。
墨渊立刻驾驶希望号接应。
回到舰桥时，严靖杰的转化进度停在了23%。虽然比之前高，但至少没有突破临界点。而且因为分出了一部分血肉创造混沌监察者，他体内的“新我”意志被削弱了，暂时不会失控。
“立刻联系寇敏。”严靖杰虚弱道，“告诉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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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界学堂，造化大阵核心。
寇敏感应到外围混沌兽潮的退去，终于松了口气。造化之力几乎耗尽，她的修为已经跌落到筑基初期，脸色苍白如纸。
当她看到严靖杰在墨渊搀扶下走进大阵核心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你……你这个笨蛋……”她扑进严靖杰怀中，捶打着他的胸口，“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所有……”
严靖杰紧紧抱住她：“对不起……但有些事情，只能我去做。”
两人相拥许久。
金万贯、玉清子（投影）、金彪（投影）、幽冥判官（投影）等高层陆续赶到。看到严靖杰还活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看到他胸口的异状，又都皱起了眉头。
“你的身体……”玉清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严靖杰坦然道，“我在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但至少现在，我还是我。”
他看向众人：“千星废墟一战，我们摧毁了观测者一艘主力舰，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关键情报——”
他将观测者“三年后启动大收割计划”的消息公布。
全场死寂。
“三年……”金万贯喃喃，“我们只有三年时间准备……”
“是的。”严靖杰点头，“所以，希望号的升级必须加速，四界联盟的整合必须深化，我们必须在这三年内，建立起足以对抗观测者的力量。”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虚空中那些游荡的混沌生物：
“另外，我无意中创造的这些‘孩子’，或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它们虽然智慧低下，但数量庞大，而且对观测者的数据攻击有天然抗性。”
“你要驯化混沌兽群？”幽冥判官问。
“不是驯化，是共生。”严靖杰道，“我会让混沌监察者管理它们，将它们训练成一支特殊的‘混沌军团’。必要的时候，它们可以成为冲锋的炮灰，或者……自爆的武器。”
这话说得冷酷，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战争，没有仁慈的余地。
会议结束后，严靖杰和寇敏单独留在了造化大阵核心。
“你的修为……”严靖杰心疼地看着寇敏。
“会恢复的。”寇敏靠在他肩上，“倒是你，那个‘新我’……”
“我会控制住的。”严靖杰握住她的手，“而且，我有个想法——既然混沌和数据能在我体内融合，那或许……我们也可以将这种融合，应用到希望号的最终升级上。”
“什么意思？”
“我想将混沌监察者，与希望号进行‘共生连接’。”严靖杰眼中闪过光芒，“让星舰拥有混沌生物的特性，同时保留科技与修真的优势。这样一来，希望号将不再是‘死物’，而是……活着的混沌星舰。”
寇敏瞪大眼睛：“这……太疯狂了。”
“但可能也是我们唯一的胜算。”严靖杰道，“观测者的技术建立在逻辑与数据之上，而混沌，恰恰是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变数’。”
他望向窗外的星空：
“三年后，当观测者的大军降临，他们会发现——”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艘星舰，而是一个……混沌的奇迹。”
寇敏沉默良久，最终轻轻点头：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因为我们是夫妻，也是战友。”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混沌监察者带领着兽群，在虚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仿佛在演练某种古老的战阵。
而在更遥远的虚空深处，观测者的母舰内，银白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云荒发生的一切。
“混沌兽群……混沌监察者……”
“变数，在失控地增殖。”
“计划需要……调整了。”
低语声中，一个新的指令，发送向无数个潜伏在四界的“种子”。
三年倒计时，滴答作响。
而四界的反击之路，才刚刚铺开第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