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与幽月夫人离开万骨冢,并未远离,而是在骨山边缘一处相对隐蔽的天然岩穴中暂时落脚。这岩穴似乎是某种巨兽遗骸的一部分,入口被几根巨大的、斜插而下的肋骨遮蔽,内部空间颇为宽敞,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但比起外界翻滚的血煞浓雾与无处不在的噬魂魔音,已然算得上一处“清净”之地。
幽月夫人在洞口处布下数道隐匿与防护禁制,月华流转,将外界污秽的气息进一步隔绝。李洛则盘膝坐在岩穴最深处,取出那颗净化后的血煞源晶精华,置于掌心。
拳头大小的晶核,通体晶莹如最纯粹的红宝石,内里却无丝毫邪气,反而流动着温润磅礴的气血之力与精纯的天地元气,更有一丝玄奥的、类似生命本源的气息蕴藏其中。毕竟,这是汇聚了上古战场亿万生灵部分精粹,经无尽岁月沉淀,又被混沌之力淬炼提纯后的产物,堪称稀世奇珍。
“这东西对你目前境界稳固乃至提升都大有裨益。”器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满意,“混沌之力虽强,但修行如同筑塔,根基越厚,未来上限越高。这血煞源晶精华蕴含的生命精气与天地元气极为庞大,足以让你的混沌真髓再凝练几分,肉身气血也能得到一次淬炼。正好趁这几天炼化吸收。”
李洛点头,对幽月夫人道:“夫人,我要闭关几日炼化此物,烦请你护法。”
幽月夫人温柔应道:“夫君放心闭关便是,此处有我。”
李洛不再多言,闭目凝神,运转混沌星陨诀。掌心之中,混沌真髓缓缓流出,包裹住那颗血色晶核。晶核受到牵引,悬浮而起,停留在李洛丹田位置前方。
“炼!”
心念一动,混沌真髓化作无形之火,开始灼烧炼化晶核。晶核表面红光流转,一丝丝精纯无比、呈淡金色的气血之力与乳白色的天地元气被剥离出来,如同涓涓细流,通过李洛周身毛孔与窍穴,渗入体内。
起初,这股力量温顺平和,迅速融入四肢百骸,补充着之前大战的消耗,滋养着略显疲惫的肉身与神魂。李洛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气息也变得平稳悠长。
但随着炼化的深入,晶核内蕴含的庞大能量开始真正释放。那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如同江河决堤,磅礴浩荡的精气与元气疯狂涌入李洛体内!
“轰!”
李洛身躯微震,体表浮现出淡淡的混沌星光,与涌入的淡金、乳白二色气流交织。他的经脉、脏腑、骨骼乃至每一寸血肉,都在这股庞大能量的冲刷下发出贪婪的吸吮。混沌真髓自动加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熔炉,将吸入的能量不断炼化、提纯,转化为更为精粹的混沌之力,同时反哺肉身,进行更深层次的淬炼。
他的气血在沸腾,骨骼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发生某种蜕变。识海中,混沌青莲虚影微微摇曳,莲叶舒张,将涌入的部分精纯元气与那丝生命本源气息吸收,莲身似乎凝实了少许,洒落的清辉也更加明亮,滋润着神魂。
这是一个缓慢而持续的过程。晶核内的能量仿佛无穷无尽,李洛如同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着。他的气息开始稳步攀升,虽然距离突破大乘中期巅峰尚有距离,但原本因为快速提升而略显虚浮的境界,正变得无比扎实、凝练,根基被夯筑得更加牢固。
岩穴内寂静无声,唯有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与李洛平稳悠长的呼吸。幽月夫人静静守在一旁,月华令悬浮在她身前,散发着柔和清辉,既警惕着外界,也默默关注着李洛的状态。她能感觉到李洛的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浑厚、深邃,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她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眼中流露出自豪与柔情。
时间流逝,转眼三日过去。
李洛掌前的血煞源晶精华已经缩小了约三分之一,颜色也略微黯淡了一些。而李洛周身萦绕的混沌星光越发凝实,偶尔流转间,竟隐隐有星辰生灭、混沌初开的微缩异象浮现。他的肉身宝光莹莹,气血如龙,呼吸之间,仿佛与周围天地产生微妙的共鸣。
就在炼化进行到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那晶核深处,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团能量,并非气血或元气,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的……“战意”与“杀戮真意”碎片!这是上古战场无数强者陨落后,其不屈战意与杀戮法则的残留,经过血煞源晶无数年的温养与凝聚,已然成了一种特殊的法则烙印!
这缕烙印随着最后一股能量,猛地冲入李洛识海!
刹那间,李洛眼前景象大变!
尸山血海,旌旗破碎!苍穹撕裂,大地崩毁!无数气息恐怖的身影在厮杀,仙光魔气纵横,神兽哀鸣,大星陨落……这是一片上古战场的记忆碎片!磅礴的战意如同怒海狂涛,冲击着他的神魂;纯粹的杀戮真意冰冷刺骨,试图侵蚀他的道心!
“坚守本心!这是机缘!”器灵的声音如暮鼓晨钟,在李洛识海炸响。同时,混沌青莲虚影光芒大放,定住翻腾的识海,莲心处一点清光护住李洛真灵不昧。
李洛道心坚如磐石,混沌星陨诀自行运转,神魂化作一道虚影,立于混沌青莲之下,直面那冲入的战意与杀戮真意洪流。
他没有抗拒,而是以心神去接触、去感悟。
那战意中,有守护家国的悲壮,有追求大道的决绝,有面对强敌的不屈……种种意念,虽历经万古,依旧炽热。那杀戮真意中,并非单纯的嗜血与混乱,而是蕴含着一种斩断因果、灭度罪业的极致凌厉,是天地间一种最直接、最暴烈的法则体现。
“战,非为杀戮,而为守护,为超脱。”
“杀,非为目的,而为手段,为斩业。”
李洛心有所悟。他自身的剑道,本就包含决绝与凌厉。此刻观摩这上古残留的战意与杀戮真意,虽不走其道,却可触类旁通,加深对“决断”、“锋锐”之道的理解,将其融入自身的混沌剑意之中。
他识海中的神魂虚影,并指如剑,开始演练剑招。起初缓慢,渐渐加快,剑意流转,时而如星河奔腾,浩瀚无边;时而如混沌初劈,破灭一切;时而又带上了一丝沙场血战的惨烈决绝与斩断万物的极致锋芒!
外界,李洛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岩穴内凭空生出锋锐气劲,在地面、岩壁上留下道道浅痕。幽月夫人美眸一凝,月华涌动,护住自身,并未打扰,她知道李洛定是进入了某种深度悟道状态。
这般状态又持续了一日。
第四日正午,李洛掌前的血煞源晶精华彻底消失,化为齑粉。他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锵!”
眼中竟有实质般的混沌剑光一闪而逝,岩穴虚空仿佛都被切开一道细微的裂痕,旋即被此界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抹平。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彻底内敛,返璞归真。但幽月夫人却能感觉到,此刻的李洛,比四日前更加深不可测。不仅灵力浑厚了数成,根基扎实如亘古山岳,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意,隐而不发,却让人心生凛然。
“恭喜夫君,修为大进,道境更深。”幽月夫人嫣然一笑,真心为李洛感到高兴。
李洛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发出轻微的爆鸣声,充满了力量感。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混沌真髓与更加凝练强大的神魂,微微点头:“此番收获,确实超出预期。不仅稳固了境界,对剑道亦有所悟。”他看向幽月夫人,眼中带着歉意与温情,“这几日,辛苦夫人了。”
幽月夫人摇头:“能为夫君护法,是月漓之幸。”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夫君,这三日间,外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哦?”李洛神识瞬间探出岩穴,扩散开来。
果然,泣血谷内谷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压抑、躁动。远处的血雾翻滚得更加剧烈,颜色也愈发暗沉,隐隐有血色雷光在其中穿梭。空气中弥漫的噬魂魔音强度增加了不少,仿佛无数怨魂正在变得焦躁不安。就连他们藏身的这片骨山区域,那些沉寂的骸骨深处,也隐约传出一些莫名的窸窣声与低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
“血色潮汐的征兆在加强,比寒鸦使者预估的要快。”李洛判断道,“恐怕不用等到七日,潮汐峰值就会提前到来。”
“那我们是否要提前前往祭魂台?”幽月夫人问道。
李洛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潮汐提前,意味着祭魂台周围的危险也会提前达到顶峰。我们固然实力有所提升,但贸然在潮汐活跃期闯入核心,变数太大。按原计划,我们在此继续休整一两日,你我也需将状态调整至最巅峰。同时,仔细观察潮汐变化规律,寻找相对‘平静’的间隙,再行潜入。”
他目光深邃:“祭魂台那种地方,硬闯非是上策。最好能寻其规律,避实击虚。”
幽月夫人赞同地点点头。两人便在岩穴中继续静修,李洛熟悉新增的力量与感悟,幽月夫人也调息凝神,将月华令的威力催动到最佳状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第五日黎明前,天色最暗,谷内血雾也最浓的时刻,一阵极其轻微、却逃不过李洛混沌感应的空间波动,从距离他们藏身之处约百里外的某个方向传来。
那波动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人为撕裂空间进行短距离传送所残留的痕迹!而且,不止一处!粗略感应,至少有四五处类似的波动,在百里范围内不同地点先后出现,随即迅速隐匿了气息。
有人进来了!而且是有备而来,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或宝物,直接传送到了泣血谷内谷的深处!目标,极有可能也是祭魂台方向!
李洛与幽月夫人同时睁开眼,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除了玄阴教,还有其他人知晓祭魂台之秘?或者,他们的目标并非祭魂台,而是同样被潮汐异动或别的什么东西吸引而来?”幽月夫人传音道。
“不确定。”李洛眼神微冷,“但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区域,绝非巧合。看来,这次的祭魂台之行,不会太寂寞了。”
他仔细感应着那些波动残留的气息,试图分辨其来历。波动很快消散,对方显然也精通隐匿之术。但李洛的混沌感应何其敏锐,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感到有些熟悉的阴冷邪气,以及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带着灼热狂野意味的妖力。
“不止一方势力……有意思。”李洛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夫人,看来我们得提前动身了。至少,要先摸清这些不速之客的底细和目的。”
幽月夫人颔首,素手轻挥,撤去洞口禁制。
两人悄然离开岩穴,并未直接飞向祭魂台,而是借着越发浓重的血雾与复杂地形的掩护,收敛气息,朝着最近一处空间波动传来的大致方位潜行而去。
血雾翻涌,如同厚重的帷幕,掩盖着即将上演的新的争夺与厮杀。祭魂台的方向,隐隐传来更加清晰的、如同万魂恸哭的风声,那古老的祭坛,仿佛正在苏醒,吸引着各方觊觎的目光。
李洛与幽月夫人如同两道幽灵,融入这片猩红的世界。前路未知的强敌,深不可测的祭魂台邪灵,还有那神秘的星引令指引的最终之地……一切都预示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而在他们身后,那片曾激战血池主宰的深坑边缘,一点微不可察的阴影悄然蠕动,化作一只诡异的血色眼珠,朝着李洛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没入地面,消失不见。暗处,似乎仍有目光,在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