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厢房的哭声就漫了出来,像根细针,刺破了四合院的宁静。何雨柱正帮着母亲王秀兰揉面,听见那声撕心裂肺的“妈——”,手里的面团“啪嗒”掉在案板上,白花花的面粉溅了他一裤腿。
“还是没熬过去。”王秀兰叹了口气,往灶膛里添了根柴,“前儿看着好转,原是回光返照。”
何雨柱没说话,转身往东厢房走。院里已经站了些人,三大爷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皱成核桃的脸;二大爷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寿数到了”,声音却压得很低,怕惊了屋里的魂。
他掀开门帘时,秦淮茹正跪在灵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地,哭得浑身发抖,后背上的补丁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贾张氏的儿子跪在旁边,手里攥着块布,把母亲的寿衣擦了又擦,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手里的布。
“柱儿,”贾张氏的儿子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妈走的时候……很安详,说谢谢你那碗粥,热乎。”
何雨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闷闷的疼。他想起那晚喂她喝营养液时,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像要说什么;想起她能坐起来时,硬要塞给他两个鸡蛋,说“补补身子”;想起她择菜时,总把嫩的往他手里塞,嘴里还嘟囔“傻小子吃了长力气”。
这人一辈子爱嚼舌根,爱占小便宜,可真到了闭眼的时候,惦记的竟还是那点热乎气。
灵堂里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照在贾张氏的遗像上。照片是前年拍的,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嘴角撇着,像是又在跟谁置气,可眼睛里却藏着点笑意,大概是那天棒梗考了满分,她正等着街坊来夸。
秦淮茹哭到脱力,趴在地上直喘气,发髻散了,几缕头发粘在泪湿的脸上。何雨柱转身往家走,路过厨房时,看见灶上还温着锅,里面是早上刚蒸的白米饭,冒着淡淡的热气。
他盛了满满一碗,又从咸菜缸里捞了块腌萝卜,切成细细的丝,码在米饭边上。这是贾张氏最爱吃的——她说白米饭就得配点咸的,不然“寡淡得像白开水”。
回到灵堂,他把碗轻轻放在秦淮茹旁边的地上,没说话,只是用袖子帮她擦了擦脸。秦淮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看见那碗饭,突然哭得更凶了:“她前儿还说……想吃口白米饭……我没给她做……”
“她吃了。”何雨柱的声音有点哑,“昨晚我来换灯油,看见她枕头边放着半块窝头,是你早上送的吧?她说香。”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秦淮茹的哭声小了些。她颤抖着手拿起筷子,往贾张氏的遗像前递了递,像是在喂她吃,眼泪掉在米饭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坑。
院里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灵幡“哗啦啦”响。何雨柱往长明灯里添了点油,火苗稳了些,映着贾张氏的遗像,竟像是她眨了眨眼。
他想起小时候,贾张氏总趁他爸妈不在家,偷偷塞给他块糖,说“别告诉你妈”;想起他跟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她拿着红药水追着他抹,嘴里骂着“不长记性”,手却轻得很;想起她总骂秦淮茹“狐狸精”,却在秦淮茹生槐花时,熬了整整一夜的小米粥。
这人活得像根扎在院里的老藤,看着歪歪扭扭,满身倒刺,可盘根错节里,全是对这院儿的惦记。
王秀兰端着盆清水进来,往灵前的铜盆里倒了些,叹道:“走了也好,不受罪了。”是啊,贾张氏的腿肿了大半年,走路都得拄着棍,夜里疼得直哼哼,如今闭眼了,倒真是种解脱。
可这解脱里,藏着说不出的悲凉。何雨柱看着院里那些来来往往帮忙的街坊,看着秦淮茹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贾张氏的儿子把那碗米饭端起来,一点点往嘴里送——他说“我妈不爱浪费”,眼泪却混着米饭咽下去。
天渐渐亮透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何雨柱往院外走,想去给贾张氏买张好点的烧纸,路过中院时,看见贾张氏平时坐的小马扎还放在门口,上面落了层薄灰。
他走过去,拿起小马扎拍了拍,灰扬起来,呛得他直咳嗽。恍惚间,好像看见贾张氏坐在上面,摇着蒲扇,跟二大妈说:“柱子那傻小子,就得找个厉害媳妇管着……”
风又起了,卷着地上的纸灰往天上飘,像一群白色的蝴蝶。何雨柱望着那些纸灰,突然觉得,这院儿好像空了一块,再没人会在门口骂街,再没人会偷偷往他兜里塞吃的,再没人会在冬夜里,把自己的煤球往他家门口挪两个。
他往烧纸铺走,脚步很慢,心里头,一半是替贾张氏松了口气的解脱,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像被掏走了块啥东西,冷风直往里灌。
路边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远处工厂的汽笛声,混在一起,吵得人慌。可何雨柱总觉得,这热闹里,少了点啥——少了贾张氏那声中气十足的“傻柱”,少了她跟人拌嘴时的尖嗓子,少了她活着时,那股子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到了烧纸铺,他挑了最好的纸钱,又买了串纸做的元宝,老板问他:“给长辈烧的?”
“嗯,”何雨柱点头,“一个……挺能吵的老太太。”
老板笑了:“能吵的才好,说明身子骨硬朗。”
何雨柱没笑,只是把纸钱抱在怀里往回走。是啊,能吵的时候多好,至少证明她还在,还在这院儿里,还在他们身边,吵吵闹闹地活着。
回到院里时,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何雨柱把纸钱放在供桌上,看着贾张氏的遗像,突然说了句:“一路走好,到那边……别再省着了,多吃点白米饭。”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像是她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