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大门洞开，霉味与灰尘扑面而来。
九叔一手持罗盘，一手捏着三张黄符，踏进门槛。秋生紧随其后，桃木剑横在胸前。文才走在最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攥着糯米袋子，手心里全是冷汗。
灯笼的光勉强照亮前方三丈，再远就是一片漆黑。戏院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三人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不，还有一个声音。
极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敲木头。
声音来自戏台方向。
九叔放轻脚步，沿着过道向戏台摸去。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死死指向戏台下方。
“在戏台下面。”九叔压低声音。
三人来到戏台前。这戏台是木结构，台面离地三尺，下面用幕布围着。此刻，幕布破了好几个洞，从洞里透出微弱的……绿光。
秋生用桃木剑轻轻挑开幕布一角。
里面，赫然是七口棺材！
棺材呈北斗七星状排列，每口棺材都开着一条缝，绿光就是从缝隙里透出来的。而敲击声，来自最中间那口棺材——棺材盖正在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打。
“师父……”文才声音发颤，“这、这是……”
“养尸阵。”九叔脸色铁青，“以七口棺材布成北斗养尸阵，吸收地阴之气。再用活人鲜血喂养，三月可成白僵，半年可成黑僵，一年……就能炼出跳僵。”
他走到一口棺材前，用桃木剑撬开棺盖。
里面躺着一具尸体，全身浮肿发白，皮肤上长满了白毛。尸体的脖子上有两个牙印，正是被吸干血的那七个人之一！
更可怕的是，尸体的胸口贴着一张黑色符纸，符纸上画着骷髅头与绿色火焰——黑佛宗的标记！
“黑佛宗的控尸符，白家的养尸阵……”九叔咬牙，“果然是他们联手了。”
话音刚落，戏院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呵呵……林九，好久不见。”
声音从戏台二楼传来。
九叔猛地抬头，只见二楼包厢的阴影里，站着三个黑袍人。为首的是个干瘦老者，脸上有道狰狞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他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同样一身黑袍，面色苍白如纸。
“白厉。”九叔认出了那老者，“你居然没死。”
白厉，白家三长老。三个月前在湘西，陆岩大破养尸家族，白厉重伤逃脱，没想到居然潜逃到了任家镇。
“托你的好徒弟的福，老夫没死成。”白厉冷笑，从二楼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戏台上，“还因祸得福，得了黑佛宗的真传。如今尸佛双修，实力更胜从前。”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也跟着跳下，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两人眼中泛着绿光，周身散发着浓郁的尸气——显然已经不是活人了。
“尸傀。”九叔眯起眼睛，“你把自家晚辈炼成了尸傀？白厉，你真是丧心病狂！”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白厉不以为意，“只要能为家主报仇，炼几个晚辈算什么？倒是你，林九，你那宝贝徒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九叔没回答，而是反问：“镇上那七个人，是你杀的？”
“是，也不是。”白厉摊手，“人是画皮鬼杀的，血是我取的，尸体是黑佛宗的道友帮我炼的。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不过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师徒三人了。一个金丹道士，两个筑基修士，炼出来的僵尸，至少也是黑僵级别。正好补上我这七煞尸阵的最后三处阵眼。”
秋生听得火起，骂道：“老东西，做你的春秋大梦！”
白厉瞥了他一眼：“小娃娃，等会儿你就说不出话了。”
他一挥手，那两口棺材的棺盖轰然掀开，两具白毛僵尸从里面直挺挺坐起，跳出棺材，向九叔三人扑来。
“文才，撒糯米！”九叔喝道，同时迎向一具僵尸。
文才手忙脚乱地抓起糯米撒去，僵尸被糯米击中，身上冒起白烟，动作一滞。秋生趁机一剑刺中僵尸胸口，桃木剑刺入三寸，却再也刺不进去了。
“好硬！”秋生咬牙。
另一具僵尸已经扑到文才面前，文才吓得往后一倒，手里的糯米袋子掉在地上，糯米撒了一地。僵尸踩在糯米上，脚底冒烟，发出“嗤嗤”声响，但它不管不顾，伸手抓向文才的脖子。
“文才！”秋生想去救，但被面前的僵尸缠住。
关键时刻，九叔甩出一道黄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火！”
黄符化作一团火球，砸在那僵尸背上。僵尸惨叫一声，后背烧出一个大洞，动作慢了下来。
九叔趁机冲到文才身边，一脚踢开僵尸，将文才拉起来：“没事吧？”
“没、没事……”文才惊魂未定。
但就这么一耽搁，白厉已经出手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铃铛，轻轻一摇。
“叮铃……”
铃声诡异，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戏台下的另外五口棺材同时震动，棺盖掀开，五具白毛僵尸跳了出来。
七具白僵，将九叔三人团团围住。
“师父，怎么办？”秋生背靠九叔，声音有些发紧。
七具白僵，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僵尸，但数量太多。而且白厉还没出手，他身后那两个尸傀更是深不可测。
九叔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摆阵，八卦伏魔阵！”
秋生文才会意，迅速站到九叔两侧。九叔将铜钱撒出，铜钱落地，恰好形成一个八卦图案，将三人护在中间。
白僵扑上来，撞在八卦阵的光幕上，被弹飞出去。
“雕虫小技。”白厉冷哼，再次摇动黑色铃铛。
这一次，铃声更加急促。七具白僵眼睛同时变成红色，尸气暴涨，再次扑上。它们不再硬撞，而是用指甲疯狂抓挠光幕。
“咔嚓……”
光幕出现裂纹。
“师父，撑不住了！”秋生急道。
九叔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紫色符箓——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茅山秘传“五雷符”，只有三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轰顶，破邪诛魔！”
紫色符箓飞上半空，化作一道紫色雷霆，劈向戏台。
“轰隆——！！！”
雷霆炸裂，三具白僵被劈得粉碎，另外四具也被震飞出去。戏台被劈塌半边，灰尘漫天。
白厉脸色一变：“五雷符？你居然有这种东西！”
但他随即狞笑：“可惜，只有一张吧？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他一挥手，那两个尸傀动了。
尸傀的速度比白僵快得多，眨眼间就冲到八卦阵前，四只手同时拍在光幕上。
“砰！”
光幕彻底破碎！
九叔三人被震得倒退数步，文才更是喷出一口血。
“文才！”秋生扶住他。
“我没事……”文才擦去嘴角血迹，但脸色苍白如纸。
两个尸傀再次扑上，九叔挥动桃木剑抵挡，但以一敌二，渐渐落入下风。更糟糕的是，那四具白僵也爬了起来，重新围了上来。
“完了完了……”文才绝望，“师父，咱们今天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九叔没说话，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茅山禁术“请神上身”。但此术反噬极大，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尽废。
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九叔准备施展禁术时，戏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谁敢动我师父！”
一道人影如炮弹般撞破墙壁冲了进来，落地时震得地面龟裂。
那人一身黑衣，手持一根……烧火棍？
不，那不是烧火棍。在望气术下，九叔能看到那棍子上缠绕着浓郁的阳气，分明是至阳法器！
“阿威？”秋生愣住。
来人正是阿威。但他此刻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鼓荡，竟有筑基后期的修为！
“阿威，你……”九叔也愣住了。
阿威咧嘴一笑：“九叔，对不住，瞒了你们这么久。其实……我爷爷是龙虎山外门弟子，我从小也跟着练了点皮毛。”
他顿了顿，看向白厉：“老东西，敢在任家镇撒野，问过小爷我了吗？”
白厉眯起眼睛：“龙虎山？难怪……你身上有正宗道门气息。不过就凭你一个筑基后期，也想挡我？”
“试试看呗。”阿威抡起手中的棍子——那棍子通体乌黑，两端包铜，上面刻满了符文，“这可是我爷爷留下的‘打神棍’，专打妖魔鬼怪！”
他一棍砸向一个尸傀。
尸傀抬手格挡，但棍子上的阳气爆发，尸傀的手臂被砸得弯曲变形，惨叫一声倒退出去。
“好！”秋生忍不住喝彩。
阿威得势不饶人，一棍接一棍，逼得两个尸傀节节败退。那四具白僵想围攻，被阿威一记横扫，全部打飞。
白厉脸色终于变了。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任家镇，除了林九，居然还藏着个龙虎山传人！
“撤！”白厉当机立断，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撒向空中。
粉末化作黑雾，笼罩整个戏院。九叔连忙捂住口鼻：“小心，有毒！”
等黑雾散去，白厉和两个尸傀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那四具白僵和满地的棺材碎片。
“跑了？”阿威皱眉。
九叔走到一具白僵前，检查后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厉在任家镇经营三个月，肯定不止这一个据点。”
他看向阿威，神色复杂：“阿威，你……”
阿威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九叔，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我爷爷临终前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显露修为。今天看到你们有危险，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做得对。”九叔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师徒三人凶多吉少。”
他顿了顿：“不过，你的道法……”
“都是些皮毛。”阿威摆手，“我天赋一般，练了十几年也就筑基后期。我爷爷说，我这辈子能到金丹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九叔点头，没再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阿威既然不愿多说，他也不会强求。
“秋生，文才，收拾一下。”九叔吩咐，“把这些僵尸烧了，棺材也烧掉，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是！”
三人忙活起来，阿威也帮忙。
烧僵尸时，文才忽然想起什么：“师父，你说白厉跑了，会不会再回来报复？”
“肯定会。”九叔沉声道，“他费了三个月功夫布置的养尸阵被我们毁了，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
他看向戏院深处，那里还有一条暗道，刚才白厉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而且我怀疑，白厉背后还有人。”九叔缓缓道，“单凭他一个人，不可能在任家镇潜伏三个月不被发现。镇上……肯定有内应。”
“内应？”秋生一惊，“会是谁？”
九叔没回答，只是看向镇中心方向。
那里，是钱府所在。
·
第二天，九叔带着秋生和阿威，再次来到钱府。
钱老爷听说昨晚戏院的事，吓得脸色发白，连连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九叔，我、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哪敢跟那些妖魔鬼怪扯上关系啊！”钱老爷赌咒发誓。
九叔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钱老爷，你那幅画，是在省城聚宝斋买的。聚宝斋掌柜暴毙，死状与镇上那七人一样。而你搬来任家镇三个月，镇上就死了七个人。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钱老爷额头冒出冷汗：“这……这我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那画有问题，打死我也不敢买啊！”
“那聚宝斋的掌柜，你认识吗？”
“认识，但不熟。”钱老爷擦汗，“我去过几次，掌柜的姓赵，五十多岁，人挺和气的。哦对了，他有个儿子，在省城读书，听说学的是……西洋医学？”
西洋医学？
九叔心中一动。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湘西，那个用音乐控制僵尸的西洋人，也研究僵尸……
“钱老爷，你最后一次见赵掌柜，是什么时候？”九叔问。
“大概……两个月前吧。”钱老爷回忆，“我去省城进货，顺路去聚宝斋看看有没有新货。那天赵掌柜精神不太好，说最近老是做噩梦，梦到一个穿黑袍的人追他。”
黑袍人。
又是黑袍人。
九叔基本可以确定，聚宝斋的赵掌柜，恐怕也是被黑佛宗余孽害死的。而那幅画，就是故意卖给钱老爷，引到任家镇来的。
目的呢？
很可能……是为了任家镇的地脉。
任家镇虽小，但风水特殊，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是天然的“聚阴池”。在这里养尸，事半功倍。
“钱老爷，这段时间，你最好搬出去住。”九叔起身，“府上不太平，等事情解决了再回来。”
“好好好，我这就收拾！”钱老爷如蒙大赦。
离开钱府，阿威问：“九叔，接下来怎么办？”
九叔沉吟片刻：“白厉跑了，但肯定还在镇上。我们要把他揪出来，不然任家镇永无宁日。”
他看向秋生：“你去一趟省城，查查聚宝斋的底细，特别是赵掌柜的儿子。阿威，你留在镇上，暗中监视钱府和悦来客栈。文才……”
文才眼巴巴看着他。
“你跟我回义庄，我教你几手保命的法术。”九叔叹道，“今天这一遭，你也该长长记性了。”
文才连连点头。
三人分头行动。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又出事了。
这一次，死的不是人。
是……牲口。
镇外李家庄，一夜之间，死了三十多头猪、二十多只鸡，全部被吸干血。而现场，留下了熟悉的黑色骷髅头标记。
白厉在警告：他还在，而且……更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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