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声越来越近，锣鼓喧天，但庙外依旧空荡荡的。月光惨白，照得荒山如同鬼域。
茅山明吓得腿肚子转筋，但还是强撑着挡在九叔身前：“林、林道长，这动静……至少是厉鬼级别的！”
秋生握紧桃木剑：“师父，咱们被包围了？”
九叔没回答，而是盯着庙门外的空地。望气术开启，他能看到那里有一支“队伍”——全是纸人纸马，抬着一顶纸轿，正飘飘悠悠往庙里来。
“不是厉鬼，是‘纸灵术’。”九叔沉声道，“施术者用纸扎成人马，附上鬼魂，用来搬运活人魂魄。这手段……至少是金丹期的邪修。”
“金、金丹期？”茅山明脸都绿了，“那咱们还打个屁啊，赶紧跑吧！”
文才本来也怕得要死，但看到茅山明这怂样，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跑什么跑？有师父在呢！”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你别逞能，待会儿躲后面去。”
正说着，那支“迎亲队伍”已经飘到了庙门口。
四个纸人轿夫，抬着一顶大红纸轿。轿子前后，各跟着八个纸人乐手，吹唢呐的，敲锣的，打鼓的，动作僵硬却整齐。队伍最后，还跟着两排纸人丫鬟，手里提着纸灯笼。
纸灯笼里亮着绿油油的火光，照得整个山神庙阴森可怖。
轿帘掀开，从里面飘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它也是纸扎的，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纸糊的白牙。更诡异的是，它的眼睛是活的——两团绿色的鬼火在眼眶里跳动。
“咯咯咯……”纸新娘发出怪笑，“三位郎君……是来娶奴家的吗？”
声音尖锐刺耳，听得人头皮发麻。
茅山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妈呀！真、真会说话！”
九叔踏前一步，镇邪剑指向纸新娘：“妖孽，那三个村民在哪？”
“村民？”纸新娘歪了歪头，纸做的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哦……你说那三个祭品啊。他们呀……正在跟奴家拜堂呢。”
它一挥手，庙墙上的那张红纸突然亮起诡异的红光。红光中，浮现出三个模糊的人影——正是张家村失踪的那三个年轻人。他们跪在地上，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椅子磕头，眼神呆滞，显然已经失了魂。
“放开他们！”秋生怒道。
“放开？”纸新娘怪笑，“奴家等了八十年，才等到三个命格合适的祭品。只要抽了他们的魂魄，炼成鬼仆，奴家就能重塑肉身，重返人间。你们说……奴家会放手吗？”
它话音一落，那些纸人乐手突然齐齐转头，看向九叔等人。纸做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杀了他们。”纸新娘冷冷道。
“呼啦——”
几十个纸人同时扑上！它们动作快如鬼魅，而且不怕刀剑——桃木剑砍上去，只能留下一道白痕。
秋生一剑砍翻一个纸人乐手，但那纸人很快又爬了起来，断掉的胳膊自动接上，继续扑来。
“师父，这些纸人杀不死！”秋生急喊。
九叔也发现了问题。他的镇邪剑虽然能斩断纸人，但斩断的部分会化作纸屑，很快又凝聚成形。除非一次性彻底摧毁，否则它们就是不死的。
茅山明躲在神像后面，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黄符：“林、林道长，我这儿有破邪符……”
“没用。”九叔摇头，“这些纸人被鬼魂附体，普通符咒伤不了它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控制它们的鬼魂本体。”九叔看向那个纸新娘，“它才是阵眼。”
纸新娘闻言，大笑起来：“林九，你果然聪明。可惜……晚了！”
它双手结印，口中念诵晦涩咒语。庙墙上的那张红纸光芒大盛，三个村民的魂魄开始被缓缓抽出，化作三缕白气，飘向纸新娘。
“住手！”九叔暴喝，一剑斩向红纸。
但纸新娘身形一闪，挡在红纸前，嫁衣一甩，竟然化作漫天纸片，将九叔的剑光挡下。
“林九，你虽然厉害，但这里是奴家的地盘。”纸新娘声音冰冷，“这座山神庙，早在八十年前就被奴家炼成了‘鬼域’。在这里，奴家就是神！”
它话音一落，整个庙宇开始剧烈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从里面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鬼脸，发出凄厉的哀嚎。
更可怕的是，那三个村民的魂魄，已经被抽出了一半！
“师父，怎么办？”秋生急得满头大汗。
文才也慌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就没命了！”
九叔咬牙，从怀中掏出三张紫色符箓——这是仅剩的三张五雷符。但五雷符威力太大，在这封闭的庙宇里使用，可能会伤到那三个村民的肉身。
就在他犹豫时，茅山明忽然想起什么。
“林道长，我、我有个办法！”他哆哆嗦嗦道，“老道士教过我一个偏门法术，叫‘以纸破纸’。就是用纸人，对付纸人。”
“说清楚！”
“这些纸人被鬼魂附体，所以才杀不死。”茅山明解释，“但如果用特殊的符水浸泡纸人，再附上阳气，就能克制它们。只是……需要有人自愿分出部分阳气，注入纸人。”
“我来！”秋生立刻道。
“不，我来。”茅山明忽然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林道长肯收留我，教我道法，这是我报答的时候了。”
他从褡裢里掏出三个巴掌大的纸人，咬破指尖，在每张纸人上画下血符。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阳气，祭纸成兵！”
三道血光从他眉心飞出，注入三个纸人中。
纸人落地，瞬间膨胀，化作三个身穿金甲、手持长枪的“天兵”。它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那些阴森的纸人形成鲜明对比。
茅山明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坚定：“去！”
三个金甲纸人同时冲出，长枪如龙，刺向那些鬼纸人。
这一次，效果立竿见影。
金甲纸人的长枪刺中鬼纸人，鬼纸人立刻燃烧起来，化作灰烬。而且烧掉后，不再重生。
纸新娘脸色一变：“你……你竟然会‘阳纸术’？！”
茅山明喘着气：“老道士……教的最后一样本事。他说……这法术损阳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今天……就用在你身上！”
三个金甲纸人势如破竹，很快杀光了大部分鬼纸人。只剩下纸新娘和几个纸人丫鬟。
纸新娘眼中鬼火跳动，忽然怪笑一声：“好！好！既然你们找死，奴家就成全你们！”
它身形暴涨，嫁衣化作漫天血雾，笼罩整个庙宇。血雾中，浮现出无数张狰狞的鬼脸，张牙舞爪扑向众人。
“小心！这是‘百鬼噬魂’！”茅山明惊呼。
九叔当机立断，将三张五雷符全部甩出：“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轰顶，破邪诛魔！”
“轰！轰！轰！”
三道紫色雷霆在庙宇中炸开，电蛇乱窜。血雾被雷霆劈散，鬼脸发出凄厉惨叫，纷纷消散。
纸新娘也被一道雷霆劈中，惨叫一声，身形开始崩解。
“不……不可能……奴家准备了八十年……”它嘶吼着，化作漫天纸屑。
但就在它彻底消散前，一道黑光从纸屑中飞出，射向庙墙上的那张红纸。
红纸吸收了黑光，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血光中，三个村民的魂魄被彻底抽出，眼看就要被红纸吞噬。
“不好！”九叔脸色大变。
千钧一发之际，茅山明忽然扑向红纸。
“老道士说过……这种邪阵，必须用活人的阳气才能破！”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红纸上，“以我之血，破你邪法！”
精血溅在红纸上，发出“嗤嗤”声响。红纸剧烈震动，表面的血色迅速褪去，最终化作一张普通的白纸，飘落在地。
三个村民的魂魄失去了束缚，缓缓飘回各自的肉身。
“噗通。”
茅山明瘫倒在地，七窍流血，气息微弱。
“茅道长！”秋生连忙扶起他。
九叔快步走过来，检查他的伤势，脸色凝重：“阳气损耗过度，伤了根基。必须立刻救治。”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喂入茅山明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茅山明的脸色稍微好转，但依旧昏迷不醒。
“文才，背他回去。秋生，带上那三个村民。”九叔吩咐。
“是！”
众人匆匆离开山神庙。
他们走后不久，那张掉在地上的白纸，忽然无风自动，飘了起来。
纸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字：
“林九……咱们……还没完……”
字迹扭曲，充满怨毒。
然后，白纸自燃，化作灰烬。
·
回到义庄，九叔连夜为茅山明疗伤。
一直忙到天亮，茅山明才悠悠转醒。
“我……我没死？”他虚弱地问。
“死不了，但至少得休养三个月。”九叔收起银针，“你损耗了太多阳气，伤了根基。这三个月不能动用道法，否则会留下永久损伤。”
茅山明苦笑：“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林道长，那三个村民……”
“救回来了。”九叔点头，“只是魂魄离体太久，需要调养几天。我已经让阿威送他们回村了。”
秋生端来一碗参汤：“茅道长，你昨天可真够拼的。”
茅山明喝了口汤，叹气道：“我混了半辈子江湖，骗过不少人，也做过不少亏心事。昨天……就当是还债吧。”
文才在一旁嘀咕：“那你以后还骗人不？”
“不骗了，不骗了。”茅山明连连摇头，“经过这一遭，我算是明白了，没真本事，早晚得栽。林道长肯教我，我就好好学，哪怕成不了大器，至少……对得起良心。”
九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个人，虽然胆小、滑头，但关键时刻能豁得出去，说明本质不坏。好好调教，未必不能成材。
“你先好好养伤。”九叔道，“伤好了，我正式传你茅山基础道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学道辛苦，你要是吃不了苦，趁早说。”
茅山明挣扎着坐起来，郑重行礼：“弟子茅山明，愿拜林道长为师，潜心学道，绝不退缩！”
“先别急着拜师。”九叔摆手，“等你伤好了，通过考验再说。”
话虽如此，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秋生和文才对视一眼，都笑了。
看来义庄，又要多个人了。
·
三天后，张家村那三个年轻人醒了，虽然身体虚弱，但神志清醒。村长带着全村人来义庄道谢，送来不少鸡蛋、腊肉。
又过了半个月，茅山明能下床走动了。他开始跟着秋生文才学基础功，虽然笨手笨脚，闹出不少笑话，但胜在认真。
比如这天下午，文才在院子里练画符，茅山明在旁边看。
“文才，你这符画得不对啊。”茅山明指着符纸，“这‘敕令’的‘敕’字，最后一笔要往上挑，你往下拉了。”
文才不服：“你懂什么？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我看看。”茅山明接过毛笔，在另一张纸上画起来。他手法熟练，几笔就画好了一张镇邪符，而且笔锋流畅，符文工整。
文才看得目瞪口呆：“你……你画符这么厉害？”
茅山明得意道：“那是！我虽然道法不行，但画符可是画了几十年，符箓三分靠法，七分靠画。画得好，威力倍增。”
九叔从屋里出来，看到茅山明画的符，也点了点头：“确实画得不错。以后画符的事，你可以多教教文才。”
文才苦着脸：“师父……”
“好好学。”九叔瞪他一眼，“别整天想着偷懒。”
茅山明嘿嘿一笑，拍拍文才的肩膀：“文才，以后咱俩搭档，我教你画符，你教我练功，怎么样？”
文才想了想，觉得划算：“成交！”
从那以后，义庄里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文才教茅山明扎马步，茅山明教文才画符；文才累得满头大汗，茅山明画符画得手腕酸疼。两人互相打气，也互相拆台，给平静的义庄添了不少生气。
秋生有时候看不过去，会训他们几句。但九叔反而乐见其成——修道之人，不能太死板，有点活气才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任家镇又出了件怪事。
这次，不是闹鬼，也不是闹僵尸。
而是……闹贼。
一个专偷死人东西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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