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义庄院子里,文才抱着廊柱,死活不肯松手。九叔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一旁,气得胡子都在抖。
“你这孽徒!让你去省城见见世面,又不是让你上刑场!”
“省城有什么好见的!”文才哭丧着脸,“人多、车多、规矩多,上个茅房都要收钱!我在任家镇待得好好的……”
“啪!”鸡毛掸子抽在柱子上,文才吓得一哆嗦。
“让你去你就去!再啰嗦,今晚的饭也别吃了!”
茅山明在一旁看得直乐,被九叔瞪了一眼:“笑什么?你也要去!”
“啊?”茅山明笑容僵住,“师父,我也要去啊?”
“废话!”九叔收起鸡毛掸子,“你大师兄和婷婷要去省城探亲,秋生跟着去打理生意。你们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长长见识,顺便……看着点秋生,别让他又闯祸。”
秋生不服气:“师父,我什么时候闯祸了?”
“上个月偷看王寡妇洗澡的是谁?上上个月把李屠夫的猪放跑的是谁?上上上个月……”
“得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秋生赶紧投降。
陆岩和任婷婷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都笑了。
“师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陆岩道,“我们就是去省城看看舅舅,住几天就回来。”
九叔摆手:“省城不比任家镇,龙蛇混杂。多带几个人,互相有个照应。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你身上有阴天子印的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难保没有走漏风声。省城那些军阀、富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多带几个人安全些。”
陆岩点头:“师父考虑得周到。”
任婷婷笑道:“九叔放心,我舅舅在省城有些势力,不会有事的。”
她顿了顿:“说起来,舅舅上次来信,说省城最近不太平,好像闹什么‘吸血鬼’,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官府请了洋和尚去抓,但没什么用。”
“吸血鬼?”茅山明耳朵竖起来,“是西洋僵尸吗?”
“差不多吧。”任婷婷道,“舅舅说,那些死者脖子上都有两个血洞,全身血液被吸干,跟西洋传说里的吸血鬼一模一样。”
文才一听更怕了:“吸、吸血鬼?!那更不去了!万一被咬了,我也变成吸血鬼怎么办?”
九叔瞪他:“怕什么?你大师兄连幽冥鬼帝都收拾了,还怕个西洋僵尸?”
“那不一样嘛……”文才嘀咕。
最后,在九叔的“威逼利诱”下,文才和茅山明还是屈服了。
第二天一早,五人准备出发。
陆岩和任婷婷一辆马车,秋生赶车。文才和茅山明一辆马车,载着行李。
临行前,九叔把陆岩叫到一边,递给他一个小布袋。
“这里面是些符箓和丹药,省城不比家里,万事小心。”
陆岩接过:“师父放心。”
“还有这个。”九叔又拿出一个罗盘,“这是茅山秘传的‘寻阴罗盘’,对阴邪之物特别敏感。如果真遇到吸血鬼,应该能派上用场。”
“谢师父。”
九叔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记住,省城水深,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真要出手……就别留后患。”
陆岩明白师父的意思:“弟子谨记。”
马车出发,驶向省城。
·
省城离任家镇有两百多里,马车要走三天。
第一天,平安无事。
文才和茅山明那辆车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茅师弟,你说省城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文才忧心忡忡。
茅山明靠在车厢上,翘着二郎腿:“文才师兄,你这就是典型的没见过世面。省城我去过几次,热闹得很!茶楼、戏院、百货公司……什么都有!比任家镇好玩多了!”
“真的?”文才将信将疑,“可师父说省城规矩多……”
“规矩是给穷人定的。”茅山明一副老江湖的架势,“咱们是谁?林九道长的徒弟!陆岩大师兄的师弟!到哪不是横着走?”
他压低声音:“再说了,大师兄现在是元婴修士,整个省城有几个元婴?咱们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咱们?”
文才被他说得有些心动:“那……省城有什么好吃的?”
“那可多了!”茅山明来劲了,“德兴楼的烧鹅,一品斋的点心,聚香园的佛跳墙……哎呀,说得我都饿了!”
他从包袱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只卤鸡爪。
“来,先垫垫肚子。”
文才接过鸡爪,啃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那是!”茅山明得意,“这可是任家镇老刘卤味,我特意买的。省城虽然好吃得多,但有些味道,还是咱们任家镇的更地道。”
两人啃着鸡爪,聊着天,渐渐忘了对省城的恐惧。
前面马车上,秋生赶着车,耳朵竖得老高。
“大师兄,你说省城真有吸血鬼吗?”他问车厢里的陆岩。
陆岩正在闭目养神:“有没有,去了就知道。”
任婷婷道:“舅舅信上说得很肯定,应该假不了。不过舅舅也说了,那吸血鬼只在晚上出没,专挑落单的年轻女子下手,已经死了五个了。”
秋生啧了一声:“专挑年轻女子……这吸血鬼还是个色鬼?”
任婷婷脸一红:“秋生!”
“我说的是实话嘛。”秋生嘿嘿笑,“大师兄,到时候你去抓吸血鬼,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看看到底长啥样。”
陆岩睁开眼:“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秋生满不在乎,“有大师兄在,天塌下来都不怕!”
陆岩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
三天后,省城到了。
远远就看到高大的城墙,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守城的士兵穿着制服,挨个检查行人。
轮到他们时,士兵一看是两辆马车,立刻来了精神。
“停车!检查!”
秋生停下马车,跳下车:“军爷,我们是从任家镇来的,探亲。”
“探亲?”士兵打量他,“有通行证吗?”
“通行证?”秋生一愣,“什么通行证?”
“现在省城戒严,没有通行证不准进城!”士兵板着脸,“要么拿通行证,要么……交钱也行。”
这是要收过路费了。
茅山明从后面马车上跳下来,满脸堆笑:“军爷,军爷,您看我们这大老远来的,也不知道规矩。”
他偷偷塞给士兵一块银元:“一点小意思,给军爷买茶喝。”
士兵掂了掂银元,脸色缓和了些:“算你懂事。不过两辆车,得收两份。”
“应该的,应该的。”茅山明又塞了一块。
士兵这才放行:“进去吧。记住,省城晚上有宵禁,太阳落山后别乱跑。”
“是是是,谢谢军爷!”
马车进城,文才小声问:“茅师弟,你怎么随身带那么多钱?”
茅山明得意:“行走江湖,没钱寸步难行。这是老道士教我的第一课。”
省城果然繁华。
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有卖洋货的百货公司,有飘着香味的酒楼,还有叮叮当当的电车驶过。
文才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的乖乖……这也太热闹了!”
茅山明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
任婷婷的舅舅家在城东,是一栋三层小洋楼,带花园,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马车停在门口,任婷婷下车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管家,见到任婷婷,惊喜道:“表小姐!您可算来了!老爷念叨好几天了!”
“福伯。”任婷婷笑道,“舅舅在家吗?”
“在在在,我这就去通报!”
很快,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来。他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油亮,戴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生意人。
“婷婷!”男子看到任婷婷,满脸笑容,“可算把你盼来了!这位就是陆岩吧?果然一表人才!”
任婷婷介绍:“舅舅,这是陆岩。陆岩,这是我舅舅,陈世昌。”
陆岩拱手:“陈先生。”
“别客气别客气,都是一家人!”陈世昌热情地拉着陆岩的手,“走走走,进屋说!”
众人进屋,客厅宽敞明亮,摆着西洋沙发和茶几。
落座后,陈世昌吩咐上茶,然后叹了口气:“婷婷,你们来得正好。省城最近……不太平啊。”
任婷婷问:“舅舅,信上说的吸血鬼,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陈世昌脸色凝重,“已经死了六个人了,都是年轻女子,死状一模一样——脖子上两个血洞,全身血液被吸干。警察厅查了半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压低声音:“更邪门的是,那些死者的尸体,第二天都不见了!警察厅封锁了消息,但坊间都在传,说那些尸体……自己走了!”
文才吓得一哆嗦:“自己走了?那不是变僵尸了吗?”
“谁说不是呢!”陈世昌道,“现在省城人心惶惶,有钱人都请了保镖,晚上根本不敢出门。我本来也想请个道士来看看,但请了几个,都是骗子。正好婷婷来信说你们要来,我就想着,让陆岩帮忙看看。”
陆岩问:“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都在城西那一带。”陈世昌道,“那里原本是租界,洋人多。有人说,这吸血鬼就是从西洋来的。”
秋生插嘴:“舅舅,那些死者都是什么人?”
“有富家小姐,有女学生,还有个是百乐门的歌女。”陈世昌道,“没什么共同点,就是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茅山明摸着下巴:“专挑年轻女子……这吸血鬼还挺挑食。”
陆岩想了想:“今晚我去城西看看。”
“我也去!”秋生立刻道。
“我也去!”茅山明不甘示弱。
文才犹豫了一下:“那……我也去吧。”
陈世昌连忙道:“晚上宵禁,出门要小心。我让福伯给你们准备几套洋装,打扮成洋人,巡逻的士兵不会查。”
晚饭后,福伯果然拿来了几套西装。
陆岩和秋生还好,穿上西装像模像样。茅山明和文才就滑稽了——西装穿在他们身上,不是袖子太长就是裤子太短,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洋人的衣服,穿着真不舒服。”文才扯着领带,“勒脖子。”
茅山明倒是适应得快:“将就一下吧,总比被士兵抓起来强。”
任婷婷也换了一身洋裙,漂亮得像画报上的明星。
陈世昌看得直点头:“好好好,这样出去,没人认得出你们是道士。”
陆岩带上九叔给的寻阴罗盘,五人悄悄出门。
夜晚的省城,果然冷清了许多。街上几乎没人,只有巡逻的士兵和警察。
他们避开巡逻队,来到城西。
这里建筑风格明显不同,很多西洋建筑。路灯昏暗,很多地方漆黑一片。
陆岩拿出寻阴罗盘,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一个方向。
“那边有阴气。”
众人顺着指针方向,来到一栋废弃的小楼前。
小楼三层,窗户破碎,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就是这里?”秋生压低声音。
陆岩点头,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小楼。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大师兄,我跟你一起!”秋生道。
“我也去!”茅山明也道。
陆岩想了想:“秋生跟我进去,山明、文才,你们保护婷婷在外面。”
茅山明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好。”
陆岩和秋生推门进入小楼。
里面一片漆黑,灰尘味很重。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勉强能看清轮廓。
一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两人上到二楼,依然空荡。
但上到三楼时,陆岩停下了。
三楼的地板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图案中央,放着一具棺材。
棺材盖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这是……”秋生脸色一变。
陆岩走到棺材边,蹲下检查。棺材里铺着黑色绒布,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使用。
他伸手摸了摸绒布,指尖传来湿滑的触感。
是血。
还没干透的血。
“它刚离开不久。”陆岩站起身,“走,下去!”
两人刚转身,楼梯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身材高大,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它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看到陆岩和秋生,它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又有……送上门来的……食物……”
吸血鬼,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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