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李振邦最近很头疼，非常头疼。
作为幽冥司的首席大法官兼cEo，自从跟了这位新任的酆都大帝，他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就呈现出一种几何级的增长。
以前在秦朝当廷尉，处理的不过是人间律法，审的是王公贵族，判的是黎民百姓，虽然复杂，但好歹有章可循。
可现在呢？
他办公桌上堆积的玉简，已经快要没过他的头顶。
最上面一份，标题就让他眼皮直跳——《关于新设“碑林司”及其唯一在编人员“守墓人”的管理暂行办法（草案）》。
李振邦拿起这份草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玩意儿怎么写？
给一个前“概念神”制定工作条例，这在三界六道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绞尽脑汁，参考了自己当年制定的《秦律》，又结合了一些从陈晨那里听来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写下了几条。
“第一，‘守墓人’需严格遵守幽冥司作息，每日卯时上岗，酉时下班，非公不得擅离职守。”
写完他就自己否了，那鬼地方连太阳都没有，哪来的卯时酉时？
再说，人家是7x24小时全天候运转的宇宙法则，谈上下班是不是有点侮辱神？
“第二，‘守墓人’每月需完成不低于一万座新碑的篆刻工作，超额部分，可累计为功勋，年底兑换‘香火’或‘神力’奖励。”
“若未完成，则扣除相应功勋……”
这个听起来靠谱点，KpI嘛，陛下肯定喜欢。
可问题是，奖励的香火神力从哪来？
总不能让下面的鬼魂给一个“虚无”烧纸钱吧？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鉴于‘守墓人’工作性质特殊，全年无休，特批每年可享‘虚无假期’三日，假期期间，可暂停记录工作，回归本源……”
写到这，李振邦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让“遗忘”放假三天？
那三界六道得有多少东西“不存在”了？
这哪是批假，这是在批准一场宇宙级的灾难。
他越写越烦躁，干脆把玉简一扔，决定去找点“技术支持”。
很快，秦广王的身影出现在了杏花村土地庙的上空。
陈晨正在自己的神域里，美滋滋地盘点着这次的“直播收益”。
那海量的愿力，让他的神格金光灿灿，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他甚至感觉，自己只要愿意，就能在神域里凭空捏出一座小山来。
看到李振邦一脸便秘地飘过来，陈晨就知道，这位老干部又遇到新时代的难题了。
“秦广王大人，何事烦忧啊？”
陈晨笑呵呵地递过去一杯用神力凝聚的“快乐水”。
李振邦也顾不上什么上下阶级了，接过快乐水灌了一口，打了个嗝，然后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烦恼全说了出来。
“陈小哥，不，陈上神！”
“你给老夫出出主意，这‘守墓人’的绩效考核，到底该怎么搞？”
“陛下要的是结果，可过程……老夫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陈晨听完，乐了。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嬴政负责开拓疆土，制定大战略，而这些具体到鸡毛蒜皮的执行细节，自然就落到了下面这帮“打工人”头上。
“这事儿简单。”
陈晨打了个响指，“您不能用管‘人’的思路去管‘规则’。”
“您得把它当成一个……一个程序，或者说一台超级计算机来看。”
“程序？计算机？”
李振邦一脸茫然。
“对。”
陈晨解释道，“您不需要给它规定上下班时间，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进程’，只要幽冥司不关机，它就永远在线。”
“您也不用给它发工资，它的‘能源’就是那些需要被记录的灵魂本身，这是一个自洽的系统。”
“至于KpI，”陈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您不能只看数量，更要看质量。”
“比如，可以设定一个‘关键事件加权算法’。”
“记录一个凡人的一生，算一个功勋点。”
“但如果它记录了一个像土御门康仁那样的枭雄，或者一个对历史有重大影响的人物，比如某个科学家、某个英雄，那就可以给十个、一百个功勋点。”
“这些功勋，可以用来强化‘万古碑林’本身的秩序稳定性。”
李振邦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很多词听不懂，但核心意思他明白了：区别对待，量化管理。
就在这时，嬴政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神上所言，甚合朕意。”
声音威严而平淡，“振邦，此事，就由你协助办理。”
“朕要的，不只是一个记录死人的仓库，而是一个可以随时查阅、随时调用的‘三界户籍与功过档案总库’。”
“尊请神上。”
“何事？”
“朕希望您，开发一套能够检索‘万古碑林’的系统。”
“朕要知道任何一个魂魄的生平功过，只需输入其名，便要让其一生事迹，尽呈眼前。”
“无论是千年前的王侯，还是昨日死的蝼蚁。”
陈晨心中一凛，随即大喜。
好家伙，这不就是神仙版的“大数据搜索引擎”加“天网征信系统”吗？
这活儿，他熟啊！
“陛下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这就去联系古砚，申请‘天河’的算力支持，咱们给它搞个云端服务器，再配上语音识别和模糊搜索功能！”
陈晨兴奋地答应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一旦建成，幽冥司对三界六念的掌控力将提升到一个恐怖的程度。
审判谁，再也不用看什么生死簿了，直接调取“碑林云数据”，一生善恶，精确到秒，连他随地吐痰的次数都给你列出来，看谁还敢狡辩！
而在遥远的“万古碑林”之中。
新上任的“守墓人”，正有些笨拙地履行着它的新职责。
它的面前，飘来了一个刚刚死去不久的魂魄，一个平凡的、在工地上劳碌了一生的老人。
守墓人举起了手中的刻刀，一股无法抗拒的本能驱使着它。
它不需要思考，那老者一生的记忆，那些汗水、笑容、辛劳与期盼，便自动流淌到它的刻刀之上。
嗤……嗤……
石碑上，无声的刻刀划过，留下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生动的、立体的“记忆浮雕”。
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从初恋的羞涩，到养家的重担，从工地的烈日，到病榻的安详……
一刀一划，精准而冷漠，却又记录了最滚烫的人生。
完成最后一刀，守墓人默默地退后一步，看着那座铭刻了一生平凡的石碑。
它的核心深处，那股属于“遗忘”的冰冷，似乎被这平凡故事中的一丝温情，融化了那么一小块。
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意义”为何物。
就在这时，它的动作猛地一顿。
它感觉到，一丝不属于这里的“杂音”，顺着它与幽冥司的联系，渗透了进来。
它面前那个刚刚被记录完毕的老者魂魄，其形态忽然开始变得不稳定。
魂魄的脸上，时而浮现出孩童的天真，时而又扭曲成野兽的狰狞，记忆的浮雕也开始闪烁，一些不属于他的、混乱的画面一闪而过。
这不是“遗忘”，这是一种更可怕的污染——“混乱”。
守墓人兜帽下的阴影里，似乎闪过一丝困惑与……警惕。
它抬起头，望向了那片虚无的远方，仿佛看到了秩序的堤坝上，正出现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京城，“跨维度战略关系研究与应对中心”内，气氛紧张而热烈。
古砚看着大屏幕上陈晨刚刚传回来的，关于开发“碑林云数据”的项目计划书，手都在微微颤抖。
“联通幽冥，数据共享……乖乖，这哪里是战略关系，这分明是要搞‘阴阳一体化’啊！”一位戴着眼镜的老专家惊叹道，
“以后咱们国家的户籍系统，是不是要跟地府并网了？生前一张身份证，死后一个二维码，扫一扫，直接投胎VIp通道？”
古砚敲了敲桌子，神情严肃：
“都别开玩笑了。此事，乃国之重器，更是文明之基石。立刻成立‘幽冥数据接口专项小组’，全力配合福德正神的工作！
另外，通知下去，我们的研究方向要调整。以前我们是研究‘神话’，现在，我们要开始研究‘天条’了！”
就在众人热火朝天讨论之际，一个负责监控全球超自然能量波动的技术员，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报告……古主任……全球多个能量富集区，检测到一种……一种性质不明的‘熵增’型高频扰动……它……它好像在侵蚀所有稳定结构！”
大屏幕上，代表世界各地的能量稳定指数的绿色数据流，开始疯狂跳动，并被一丝丝灰色的、如同噪点般的信号所干扰。
那灰色信号所到之处，秩序井然的数据流，都变得杂乱无章，毫无逻辑可言。
一股源自宇宙深处的混沌，正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