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边疆的风开始带上凛冽的刀锋,刮在脸上生疼。营区周围白杨树的叶子几乎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倔强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这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下午,余庆刚带着三班完成一轮班组战术协同训练,正组织大家擦拭保养武器,浓重的枪油味在排房里弥漫。
突然,一阵极其尖锐、不同于日常作息号的哨音撕裂了营区的平静!
“紧急集合——!”值班员嘶哑的吼声透过扩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这种哨音,意味着有重大突发情况!
“快!全副武装!楼下集合!”余庆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班里的嘈杂。他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装备,动作快如闪电,同时锐利的目光扫过全班:“检查装备!水壶灌满!野战食品带足!”
刹那间,排房里一片忙乱,但不同于新兵时的慌乱无章,在余庆和陈浩平日的严苛要求下,战士们展现出了老兵应有的素质。背囊打捆、武器携带、装具佩戴,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孙猛闷着头,动作迅猛,将弹匣啪啪地压进弹袋;李建军冷静地检查着电台电池;连平时略显拖沓的王石头,也咬着牙,努力跟上大家的节奏。
不到三分钟,三班全员已全副武装,在楼前集合完毕。余庆快速扫视一遍,确认装备齐全,人员到位。陈浩站在队列前方,脸色凝重,与排长快速交流着眼神。
整个营区都动了起来,车辆引擎的轰鸣声、军官短促的口令声、纷沓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团部作战值班室的命令很快层层下达:接上级通报,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可能企图趁恶劣天气偷越边境,潜入我境。我团奉命立即组织精干力量,前出至指定区域,建立警戒防线,配合边防部队进行拉网式搜剿,坚决将其堵截在国门之外!
任务性质明确:实战背景,情况不明,对手危险,环境恶劣。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余庆头顶,心脏咚咚直跳,手心因紧握钢枪而微微出汗。两年了,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无数次模拟的战术演练,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但随之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班里战士,赵小虎脸色有些发白,周亮抿着嘴,眼神里带着紧张。这是他们大多数人第一次直面可能发生的真实战斗。
“同志们!”陈浩转过身,面向三班,声音低沉而有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记住平时的训练,相信身边的战友,坚决完成任务!有没有信心?!”
“有!”九个人,包括余庆,异口同声,声音在肃杀的空气中炸响,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没有更多的动员,部队迅速登车。一辆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军卡咆哮着驶出营门,卷起漫天尘土,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茫茫的边境线。
车厢里颠簸得厉害,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装备碰撞的轻微声响。余庆靠在车厢挡板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脑海中飞速回顾着指定区域的地形图——那是一片典型的边境丘陵地带,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有几处制高点,还有一条季节性河流穿过。气候恶劣,夜间气温会降至零下,伴有大风和可能出现的降雪。他思考着可能遇到的情况,如何选择潜伏点,如何组织警戒,如何进行班组协同……
他睁开眼,看向对面的孙猛。孙猛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战斗欲望和信任。余庆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孙猛咧了咧嘴,握紧了怀里的枪。
李建军则默默地再次检查着电台,确保通讯畅通。王石头和赵小虎靠在一起,互相鼓劲。周亮则低着头,一遍遍检查着自己的装具。陈浩坐在车厢最里面,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着更全局的部署。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车队在距离预定区域数公里外的一个隐蔽点停下。接下来将是徒步机动,悄然进入阵地。
“下车!集合!”命令传来。
战士们鱼贯而下,迅速整理队形。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穿透了作训服。远处,连绵的群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黝黑、肃穆,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前指的命令通过电台传来:三连负责3号至5号区域,建立防线,隐蔽待机,密切监视边境方向,发现情况立即报告,未经命令不得擅自开火。
“一排,负责3号区域侧翼,三班,你们在这个位置,” 排长借着微光在地图上快速指点,“这里是制高点,视野良好,但也是风口,注意隐蔽和防冻!陈浩,余庆,把班给我带好,把眼睛都给我瞪大了!”
“是!”陈浩和余庆同时应道。
没有犹豫,部队如同水滴融入沙地,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与复杂的地形中。余庆带着三班的战斗小组,按照预定路线,踩着碎石和枯草,向那个冰冷的制高点摸去。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沉重的装备和湿滑的地形消耗着体力。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到达指定位置后,余庆迅速勘察地形,选择了一个既能俯瞰下方通道,又相对背风、便于隐蔽的石坳处作为潜伏点。
“孙猛,李建军,你们一组,负责左侧警戒。王石头,周亮,跟我一组,负责正面。赵小虎,你在我侧后,保持电台监听,随时准备联络!”余庆压低声音,快速下达指令。
“明白!”
战士们迅速散开,利用地形和积雪构筑简易掩体,然后静静地趴伏下来,将身体尽可能融入这片冰冷的大地。
枪口指向黑暗,目光穿透风雪。
气温还在下降,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身体接触地面的部分,寒气如同针扎般渗入。余庆能感觉到身边的王石头在微微发抖,他伸手过去,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王石头回过头,黑暗中,余庆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坚定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死寂一片,只有风雪的呜咽。耳朵在极致的安静中变得异常敏锐,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都可能牵动紧绷的神经。
余庆趴在那里,脸颊贴着冰冷的枪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山下那片模糊的、被雪色映照得微微发亮的区域。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同时还要分心关注班里每个战士的状态。
这是他军旅生涯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部署。没有预演,没有重来。他不再是一个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的士兵,而是肩负着整个战斗小组安危的指挥士官。这种压力,远比任何一次比武、任何一次考核都要沉重。
他想起离家时母亲的泪眼,想起五舅爷审视的目光,想起这两年在部队流过的汗水和受过的磨砺。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稳住,一定要稳住。”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也告诫着身边的战友。
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而潜伏在风雪之后的,是未知的危险,也是检验这支队伍、检验他余庆成色的真正试金石。他握紧了手中的钢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