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下起来了小雨，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细密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织在空气里，把远处的树影都晕成了模糊的墨团。
一群黑衣人静立在墓碑前，雨珠顺着他们的脸下、肩头往下淌，在黑色衣料上晕开深色的湿痕，却没人抬手拂去。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朵白菊，花瓣被雨打湿，微微蜷曲，素白得像一捧化不开的雪。
他们垂着眼，目光落在墓碑上那张嵌在石缝里的照片，没人说话，只有雨声淅淅沥沥地裹着寂静。风裹着雨丝掠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凉，白菊的花瓣轻轻颤动，像一声没说出口的叹息，和着默哀的呼吸，沉在这片灰蒙蒙的天地里。
最前排穿黑大衣的男人抬手按了按镜眶，手腕转动时，袖口露出半块磨旧的手表，指针静静走着，和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形成对比——那只手死死捏着白菊，指腹深深陷进花瓣柔软的肌理，把素白的瓣边掐出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他右侧的少年指尖用力攥着白菊的花茎，指节泛出青白，湿滑的茎秆硌得指腹发红，她却浑然不觉——几片被雨水浸得发蔫的花瓣从指缝间滑落，打着旋儿粘在墓碑前的湿泥里，像掉在地上的星星。
后排的众人紧紧拢着那朵白菊，像是怕雨把花打坏，又像是怕风把什么吹散。雨顺着他们的鬓角往下滴，砸在白菊的花瓣上，他却只是眨了眨眼，目光黏在墓碑上，指缝间漏下的雨珠，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悄悄渗进了脚下的泥土里。
如同死水一般的寂静。
“李叔……”少年唇瓣轻启。
“雨生……”李铿锵看着唐雨生脸色平静说道。
唐雨生重新的把目光落在了墓碑上，上面贴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上面写着聂锦山三个大字。
“南栀姐姐呢？”唐雨生嘴角微微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一般说道 。
李铿锵沉默片刻开口“南栀……还在医院里她刚刚醒过来就不要打扰她了。”
唐雨生眼神微变低头不语。
李铿锵抬头，细密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脸李铿锵只是叹息一声。
雨幕里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泥点黏在浅色病号服的裤脚，洇出深色的印子——是个年轻女孩，她扶着墓碑旁的松柏慢慢站稳，病号服的领口被风吹得晃了晃，露出颈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她的长发全被雨水打湿，一缕缕贴在颊边、下颌，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淌，砸在沾满泥巴的帆布鞋鞋尖，混着鞋边的泥渍，把地面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此刻没力气挺直的肩背。
锦山……
脸色比手里的白菊还要浅几分，她远远的望着前面那一群人，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有睫毛上的雨珠滚下来，滴落在了地上，与地上的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南栀小姐……”护士站在了她的身侧说道“你节哀……”
“你别说话。”南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放轻了声音说道“别吵到他了。”
南栀抬起脚她感觉到了一阵的沉重，护士看着她想要再说点什么，南栀回头看着她说道“不要跟过来，回去。”
“可是您……”
“这是命令。”南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凛冽说道。
“是……”
南栀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她停下脚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死心的闭上了眼睛，半响才缓缓的睁开她不得不接受锦山已经牺牲的事实。
南栀穿过了人群，她身上那一抹白色和一众穿着黑衣的众人显得格格不入。她向前走着，身侧的众守夜人也纷纷的让道。
李铿锵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见来人之后，他眉头紧蹙着说道“南栀？”
唐雨生听完了李铿锵的话也回头说道“南栀姐姐……”
“李铿锵，雨生……”南栀先是和他们点头示意，她的目光落在了墓碑上。
李铿锵看着单薄的南栀，只穿着病号服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脸色苍白无力，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怎么不换衣服再过来？穿这么单薄？”李铿锵脸上写着担忧和生气的情绪，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南栀的身上，给她系好了扣子，轻轻的拍去了她肩膀上的雨水，李铿锵手指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来不及，没事的。”
“这还没有事？”李铿锵看着南栀无奈的直摇头说道“看你脸白的，我都怕你晕过去。你刚刚醒过来身上的伤势都没有好怎么就这么莽撞呢。好歹换上衣服穿好鞋子啊……”李铿锵看着南栀神情担忧又无奈。
“我来……送送锦山……”南栀目光落在了墓碑上，她静静的看着照片上的人似乎是要他的模样记在心里。
李铿锵看着南栀张了张口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半响，李铿锵看着南栀挤出一句话来说道“别冷到了。”
“我心里有数。”南栀看着李铿锵向他投去了你就放心吧的眼神。
李铿锵看着南栀欲言又止，南栀侧目看着唐雨生说道“雨生……”
“南栀姐姐……”唐雨生看着南栀说道。
李铿锵看着南栀默默的退了几步，让南栀站在了最前面，而唐雨生看见李铿锵后退，他也跟着后退了几步。最终，南栀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南栀看着墓碑好一会才移开了目光说道“锦山的意思，是想让你担任下一任总司令。”
李铿锵看着南栀有点推脱说道“守夜人中，你和……他不相上下，你也是合适的人选，我怕我不太行。”
“他说你行你就行，这是他的意思。我会辅佐你的，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我定要让他心服口服。”南栀转身看着她身后的众人又说道“我推荐李铿锵担任下一任的总司令，你们，谁反对？”
“南栀……你注意点场合，现在是老聂的追悼会……”李铿锵看着南栀手上的双刀顿时吓了一跳他一把抓住了南栀的手腕说道。
“我知道，可是这件事情必须先定下来。不然，总有些人不服气的。我的任务就是给你扫清障碍。虽然锦山已经亲口下达过了命令，他之后你就是下一任总司令。可他们还不服气呢，他们想当下一任总司令？得问问我的刀同不同意，打赢我，谁就是下一任总司令！”
“南栀……”李铿锵看着南栀无奈说道。老聂走了，谁打得过南栀啊？都能被她砍成花刀！
“既然你们都不吭声，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南栀看着沉默又蠢蠢欲动的几个人收起了双刀说道。
“好了好了……”李铿锵看着南栀安抚着她的情绪说道 。
“哼……李铿锵现在就是我们的总司令了，你们可不要认错了人也别叫错了身份，我的眼睛倒是能认得各位，可我的刀可不认得人！”南栀轻轻的瞥向人群说道。
南栀说完，她回头看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刚刚高耸的肩膀慢慢的塌下来。
“南栀……雨大了……”李铿锵看着南栀说道“你身上有伤口碰水会感染复发的。你身上刀口都没有好。”
“没事，湿了一身了也不怕这点。”南栀看着聂锦山的墓碑表情变了又变，锦山，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了……原谅我，穿着这么随意……
南栀注意到了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有，而她身侧和身后的一众守夜人手上都有着一朵白菊。
南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而已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正当南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朵白菊闯入了她的视线。南栀抬头，唐雨生不知道去哪里又拿过来了一朵白菊递到了自己面前。
“南栀姐姐……”唐雨生说道。
谢谢雨生……南栀看着唐雨生轻轻的笑着说。
南栀把白菊摆在了墓碑前，她抬头看着聂锦山只留下一句“慢走……锦山。”伴随着南栀的动作，她身后的人一个一个井然有序的在聂锦山墓碑前整齐的摆放着白菊。
李铿锵抬手招呼着两个人，他看着南栀说道“南栀……”
“嗯，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南栀叹息一声说道。
李铿锵看着南栀被两个守夜人搀扶着离开，他回头看着满地的白菊无奈的神情刻画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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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李铿锵看着南栀轻轻的笑着说“我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南栀看着李铿锵，虽然语气平淡似乎是没有一点的波澜可她脸上不舍又了然的情绪出卖了她。
“我想，你能不能辅助雨生？在我之后，我想雨生担任下一任的总司令。”李铿锵看着南栀说道，他倒不是怕南栀心里不平衡，只是南栀对这个位置是真的不感兴趣的。要不是因为老聂……南栀可能就离开了吧？南栀不算是真正的守夜人，可是她又是创建守夜人之一。
“雨生？你要干什么？李铿锵，连你也要？”南栀看着李铿锵瞳孔一缩说道。
“南栀，我是守夜人总司令，这是我的职责 。”李铿锵看着南栀目光坚毅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南栀只是叹息一声随后轻轻的摆手说道“要是有人敢挑事也没有人来拦着我了。”
“别这么武力啊……我听雨生说，他手下有一个人，叫做王晴，这个后辈倒是不错。就是听着雨生吐槽说她不着调。”李铿锵推了推他的蛤蟆眼镜笑说。
“那不就是和你一样嘛？”南栀抬头看着李铿锵轻笑说道。
“……”
半响，李铿锵幽怨的目光落在了南栀的身上说道“我们两个人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对了，雨生那边？”南栀说。
雨生，我早早的就打个招呼了。而且这些年雨生的进步和刻苦我们两个人都看在眼里。其他高层人员都挺支持雨生的。”李铿锵看着南栀笑说。
“嗯，要真的论起来，雨生是不二之选。他是神兽白泽……想不到，当年小小的一团现在也是独当一面了。”南栀轻轻的点头说。
看着南栀脸上没有再多的情绪，李铿锵愣了一下说道“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挽留你嘛？总司令就是一个火种，那我们就是那燃料照亮前方的路。李铿锵，你真的是要去？”
“对。”
南栀听完李铿锵的话有点沉默了。
“不舍得？”李铿锵看着南栀笑说。
“收起你那吊儿郎当的样！都是总司令了还这么不着调！”南栀看着李铿锵笑骂说道。
“我走之后，雨生就麻烦你了。”
“雨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好了好了。明天我就动身了。”
“这么快？”
“嗯。南栀，就拜托你了。”
“去喝两杯？”
喝两杯？
嗯。
好！那我们喝两杯算是饯行！
几杯酒水下肚，李铿锵看着南栀说道“南栀，我怎么感觉你没有变多少。”
南栀放下了酒杯看着李铿锵说道“变什么？”
“我感觉你还是这么年轻貌美！像是刚刚初见你的时候。”李铿锵举起酒杯说道。
“还喝呢？都三杯了。”南栀嘴上是这么说可是还是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个。
“你到底是怎么保养的？皮肤这么好……”李铿锵有了一点醉意说道。
“可能是我抗衰老吧。”南栀看着李铿锵笑说。
“对了，南栀……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帮忙照拂一下雨生。”
“知道了。”南栀轻轻的点头说。
……
唐雨生看着南栀通红的眼睛，抿紧的唇瓣都有点泛白了。唐雨生走到了南栀的身侧说道“南栀姐姐……”
“雨生……”
“走吧，我们去送李叔最后一程。”唐雨生说道。
“嗯，再去看看他。也让他，再最后看看我们。”南栀看着唐雨生轻轻的点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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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生，不许去！要去也是我去！”南栀拦下来了唐雨生抓着他的手腕说道。
“南栀姐姐……我得去。”
不可以！我怎么能让你走到我的前头？我是一个长辈，先死的人应该先是我！南栀拉着唐雨生说道。
“南栀姐姐，可我作为大夏守夜人总司令，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让你先死。”
“可我也不想让你去死！”
“可我得走在你的前头。我死之后你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管。”
“雨生……怎么连你也要？”
“南栀姐姐……他们那些外神看不起我们大夏，我偏要他们付出代价。”
雨生……南栀看着唐雨生，她好像看见了聂锦山和李铿锵，南栀松开了手说道“这是你的选择……去吧……”
“南栀姐姐……你保重。”
“王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第四任大夏守夜人总司令！”站在唐雨生的墓碑面前，南栀扭头看着已经人类天花板的王晴说道。
“是。南栀姐姐……”王晴看着南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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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姐姐……外神来了……”王晴看着南栀说道。
“他们又来了？”
“是的，南栀姐姐……”王晴看着南栀，她也发现了南栀容颜不老，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
“我们走吧，既然都打到了家门口那没有理由不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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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梵……”
“南栀前辈。”
“不用这么称呼我，你也可以跟王晴一样叫我姐姐的。你和王晴一样 。”
“王司……王姐姐……”
“我想去沧南。”
“这这么可以？！”叶梵走到了南栀的身侧说道。
“待你站稳之后，我会离开上京的。你是王晴选中的后辈。我也知道他们对你上任颇有不满，但是，他们不敢跟我叫板。要是起来，他们可都是在我底下工作过，敢跟我甩几分元老的面子？”南栀说道。
“可是这不妥啊！”
“没有不妥的，上京，我不待了。他们都走了，锦山走了，李铿锵走了，雨生走了，王晴也走了，上京市多待一会我的心就多难受一会。我会给你铺好路的，你多提拔自己的人就是了。还有，沧南的那个孩子我也能多替你照看照看。”
“那我联系陈牧野，让他……”
“不必了。”南栀向叶梵摆摆手说道。
“这可不行的，南栀前辈……您可是辅佐了四任总司令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也该到幕后了，还有，加上你，是辅佐了五任总司令，还什么难办棘手的事情再请我上来吧。南栀看着叶梵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上京市就是令人伤心的地方。离开这里我或许会好些，毕竟传言中，我辅佐谁，谁就死。”
“他们怎么能这样？您在守夜人中那是不可或缺的。这是谁传的谣言？我一定会揪出来还您一个清白给您一个满意的解释。”
“叶梵……我已经辅佐了四任总司令了，我有点累了，这样，我跟你请十年假。十年之后，我会返回上京。怎么样？就当是让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
“你不说话，我可当你答应了。”南栀看着叶梵笑说。
叶梵看着南栀，知道她送走身边一个一个又一个人的心情，离开的人不一定痛苦，可活下来的人就不一定了。
她看着她面前的走了，又看着她一手培养出来的也走了。现在整个守夜人中，她身边换走了一批批的人，到最好身边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您的伤……”叶梵看着南栀说道。
“我还好。我想去一个清净一点的地方。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
叶梵看着南栀轻轻的点头，南栀轻轻的拍着叶梵的肩膀说道“王晴说你这个后辈很不错。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