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跨越太平洋的探望
加州 palo Alto 的阳光,似乎比帝都的更慷慨,带着一种无所顾忌的灿烂,泼洒在斯坦福大学标志性的黄砖红瓦与拱廊之上。黄亦玫拖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走在回廊庭院(main quad)宽阔的步道上,耳边是不同语言的交谈声、自行车的铃声,还有青春特有的、无所畏惧的笑声。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蓝色亚麻衬衫,搭配白色九分裤和舒适的平底鞋,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并未带走她眉眼间的明艳与大气,反而沉淀下一种历经世事的从容与风韵。作为国际“玫艺空间”的创始人,她身上兼具了艺术家的敏感与创业者的干练。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斯坦福。这个地名,在她的生命里,曾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符号,与一个她深爱过、又无奈分开的男人紧密相连——苏哲。这里,是他少年得意、挥洒才华的地方,是他金融梦想起航的港口。如今,她的女儿黄舒,也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想到女儿,黄亦玫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驱散了心头那丝因“苏哲母校”这个认知而泛起的微妙涟漪。她今天是来看女儿的,仅此而已。
“妈!”
一个清脆而充满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黄亦玫抬头,看见女儿黄舒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从纪念教堂(memorial church)前的广场上飞奔而来。黄舒继承了母亲优越的身高和明媚的五官,穿着简单的斯坦福logo的卫衣和牛仔裤,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慢点跑,小心摔着。”黄亦玫摘下墨镜,露出完整的面容,眼角的细纹在她笑起来时显得格外温柔。她张开双臂,迎接女儿扑过来的拥抱。
“妈!你怎么真的来了!不是说好我期末考完回去看你吗?”黄舒紧紧抱着母亲,声音里满是依赖和喜悦。虽然经常视频,但实实在在的拥抱感觉完全不同。
“想你了呗。”黄亦玫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感受着年轻生命的蓬勃,“正好这边有个艺术论坛邀请,我就提前几天过来,看看你,也看看传说中的斯坦福。”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周围宏伟的建筑和穿梭其间的学子,心中暗叹,这里,果然配得上他的优秀。
“太好了!我带你参观我们学校!超级美的!”黄舒兴奋地挽住母亲的手臂,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这是回廊庭院,main quad,是我们学校的中心,很多重要活动都在这里举行……那边是胡佛塔,可以俯瞰整个校园……我们经常在memchu(纪念教堂的昵称)前面的草坪上看书晒太阳……”
黄亦玫含笑听着,任由女儿拉着她往前走。阳光透过拱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那些抱着书本、步履匆匆,或三五成群、热烈讨论的学生们,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飘远。
‘他当年,是不是也像这些年轻人一样,意气风发地走过这些拱廊?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和同学讨论着深奥的金融模型,还是独自一人,思考着未来的方向?’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心头微微一涩。她迅速摇了摇头,将这点恍惚驱散,注意力重新回到女儿身上。
“看起来真不错。在这里习惯吗?学习压力大不大?吃得还习惯吗?”她一连串地问着所有母亲都会关心的问题。
“习惯!都好!”黄舒用力点头,脸上是满足的光彩,“就是有时候想家,想你和姥姥姥爷。学习是挺有挑战的,尤其是那些阅读材料,多得吓人,但我觉得很有意思!食堂嘛……就那样吧,反正饿不着,我还学会了自己做点简单的三明治和沙拉。”她说着,带着点小骄傲。
“都会自己做饭了?我们舒舒长大了。”黄亦玫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头,“走,带妈妈去你常去的地方看看,去你上课的教室,去你最喜欢的角落。”
第二章:记忆的幽灵与现实的阳光
黄舒首先带母亲去了她经常上课的人文学院大楼。走在安静的走廊里,看着一间间敞着门的教室,讲台上教授的身影,座位上专注或走神的学生,黄亦玫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苏哲,坐在某个靠窗的位置,手指间转着笔,嘴角或许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有点痞又有点邪气的微笑,漫不经心却又洞悉一切地听着课。
‘他那时,应该已经是风云人物了吧?这么出色的外形和能力,在斯坦福这样的地方,也一定是焦点。’
“妈,你看,这间就是我上‘艺术与错觉’的教室,”黄舒指着一间阶梯教室,压低声音说,“那位教授讲课特别棒,就是语速快得像发射子弹。”
黄亦玫被女儿生动的比喻逗笑了,暂时从回忆中抽离:“那你要更集中注意力才行。”
接着,她们来到了格林图书馆(Green Library)。厚重的木质书架,安静肃穆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书卷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黄舒带着母亲来到她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安静角落。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黄舒小声说,带着点分享宝贝的雀跃,“阳光好,又安静,特别适合啃那些难懂的文献。”
黄亦玫看着这个角落,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远处建筑的尖顶。她想象着女儿坐在这里,蹙着眉与德文文献搏斗,或者灵感迸发时在素描本上奋笔疾书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柔软的爱意。然而,目光扫过对面空着的位置时,那个高大、沉稳、偶尔会在这里看金融书籍也会翻阅《瓦萨里评传》的男生的身影,不期然地与记忆中苏哲年轻时的模样重叠了一瞬。
‘他当年,是否也常在图书馆流连?是在哪个位置?看的是什么书?金融巨着,还是……也会因为个人兴趣,看看艺术相关的书籍?’ 她知道苏哲兴趣涉猎极广,这是他曾吸引她的原因之一。
“在这里学习效率很高?”黄亦玫拉开椅子坐下,感受着木质椅面的温润触感,轻声问道。
“嗯!”黄舒在母亲对面坐下,用力点头,“有时候遇到难题,一抬头看到窗外的阳光和绿树,心情就会好很多。而且……”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红晕,“有时候遇到同学,还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黄亦玫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儿那一瞬间的异样,但她没有点破。青春的心事,如同初春的嫩芽,需要小心呵护。她只是笑了笑:“有能一起讨论问题的朋友很好。”
离开图书馆,黄舒又带母亲去了学生中心、咖啡馆,甚至她所在的宿舍楼下的公共休息室。每到一个地方,黄亦玫在为女儿的生活细节感到安心和好奇的同时,脑海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同一个问题:‘他当年,是不是也这样?’
这个“他”,像一道无形的幽灵,徘徊在这个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曾经,这个名字是她心口的朱砂痣,是媒体津津乐道的“倾城之恋”的男主角,是两次被外力强行剥离她生命的爱人。如今,时过境迁,她已不再是那个为爱奋不顾身的少女,他也有了妻室和庞大的商业帝国。那些激烈的爱恨情仇,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化作了心底深处一道淡淡的、偶尔会因特定情境而隐隐作痛的疤痕。
走在斯坦福的土地上,这道疤痕似乎被温和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痒。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遥远的、怅然的怀念。怀念的不是那个人本身,而是那段曾经无比真挚、倾注了所有热情的青春岁月。
第三章:棕榈大道上的谈心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黄舒带着母亲漫步在着名的棕榈大道(palm drive)上。笔直的道路两旁,高大的棕榈树如同庄严的卫兵,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背景是沐浴在金色余晖中的胡佛塔。
“妈,你觉得我们学校怎么样?”黄舒挽着母亲的手臂,歪着头问。
“很美,充满了活力与智慧的气息。”黄亦玫由衷地说,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愈发显得沉静而宏伟的校园,“能在这里学习,是你的幸运,也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黄舒认真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地开口,“妈……有时候,我会觉得有点……压力。”
“哦?什么压力?”黄亦玫关切地看向女儿。
“就是……感觉身边的人都很厉害,要么是学霸,要么家世显赫,要么天赋异禀。”黄舒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低了一些,“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够好?我的未来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好像有太多条路可以走,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黄亦玫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打断。她明白,这是每个成长中的年轻人都会遇到的迷茫。在斯坦福这样汇聚了全球顶尖精英的地方,这种对比和焦虑或许会更明显。
她们走到大道旁的一张长椅坐下。晚风拂面,带着加州特有的干燥草木香气。
“舒舒,”黄亦玫握住女儿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看着妈妈。”
黄舒抬起头,对上母亲清澈而充满力量的眼睛。
“首先,你要记住,你非常好。”黄亦玫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善良、你的努力、你对艺术的感知力、你独立生活的勇气,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品质,丝毫不逊色于任何所谓的‘家世’或‘天赋’。你不必成为别人,也不必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渐渐沉落的夕阳,仿佛在组织语言,也仿佛在回忆自己的来时路。
“关于未来该怎么走……”她缓缓开口,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妈妈想告诉你的是,不要被任何预设的轨道束缚,包括……包括外界可能因为妈妈,或者因为其他任何原因,而对你产生的期待。”
黄亦玫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自己丰富甚至堪称曲折的情感经历,以及媒体多年来对她与苏哲那段过往的反复咀嚼。她不希望女儿活在这些标签之下。
“这个世界很大,人生的可能性也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她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深沉,“我曾经……也经历过很多选择和转折。做过策展人,创过业,结过婚,也离过婚,爱过不同的人,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人。”她想到了傅家明,心口依然会闷痛,但那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这些经历,无论好的坏的,都塑造了今天的我。它们没有摧毁我,反而让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她转回头,深深地看着女儿,“所以,舒舒,不要害怕迷茫,迷茫意味着你在思考。也不要害怕犯错,只要你能从错误中学习、成长。”
她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最重要的是,要倾听你内心真实的声音。问问你自己,抛开所有的外界噪音,你真正热爱的是什么?什么样的生活能让你感到充实和快乐?是潜心学术研究,还是投身艺术创作?是去大公司历练,还是尝试自己创业?或者,去探索一条完全意想不到的道路?”
“妈……”黄舒听着母亲的话,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母亲一路走来并不容易,那些媒体报道下的感情生活,承受了多少非议和压力,但母亲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怨天尤人,总是那么乐观、坚强。
“斯坦福提供给你的是一个无比广阔的平台和无限的可能。”黄亦玫的语气充满了鼓励,“利用好这里的资源,大胆地去尝试,去体验,去失败,去成功。不要给自己设限。你的路,要靠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走出一条属于‘黄舒’自己的路,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翻版或延续,明白吗?”
这番话,既是黄亦玫作为母亲对女儿的期许,也是她作为一个经历过跌宕人生的女性,对年轻一代最真诚的赠言。她希望女儿能拥有选择的自由和勇气,能活出自我,不受束缚,包括不受她这个母亲过往经历的束缚,更不受那个远在纽约、与她们生活早已无关的“苏哲”这个名字可能带来的、任何潜在的、无形的比较或压力。
黄舒看着母亲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定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力量。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终于滑落,但嘴角却扬起了释然而明亮的笑容:“我明白了,妈!谢谢你!我会努力的!我会好好想清楚,然后勇敢地去走我自己的路!”
她扑进母亲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在承载着复杂过往的校园里,母亲的到来和这一番恳切的交谈,像一盏明灯,驱散了她心头的迷雾和不安。
黄亦玫回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女儿年轻身体的温度和依赖。她抬头望向斯坦福深邃的夜空,第一颗星星已经悄然亮起。
‘苏哲,你看,你的母校很好。我的女儿,也很好。我们都走出了各自的路,虽然不再相交,但都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样,就很好。’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一次,想起那个名字,心头不再是尖锐的疼痛或浓烈的遗憾,而是一种终于释然的平静,如同这斯坦福的夜色,温柔而辽阔。
晚风继续吹拂着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应和着这对母女之间无声的爱与理解,也仿佛在祝福着年轻一代,即将展开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属于黄舒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黄亦玫知道,她能给女儿最好的礼物,就是无条件的爱和鼓励她飞翔的勇气。
场景:帝都,水木园,黄剑知与吴月江家
帝都的秋意比加州更为浓烈,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水木园的小径,为这座充满学术气息的家属区平添了几分诗意。黄亦玫拖着行李箱,刚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股熟悉又温暖的家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夹杂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书卷气。
“是玫瑰回来了吗?”母亲吴月江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瞬间绽开喜悦的笑容。她赶紧擦着手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女儿,“哎呀,快让妈看看,这去了趟美国,气色倒是不错,没瘦没瘦!”
“妈!”黄亦玫放下行李,笑着迎上去拥抱母亲,“这才去几天呀,哪那么容易瘦。”她感受着母亲身上温暖踏实的气息,旅途的疲惫仿佛瞬间消散。
父亲黄剑知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他脸上带着儒雅温和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慈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斯坦福那边一切都顺利?舒舒那孩子怎么样?”
“顺利,舒舒挺好的,看着比在国内时还开朗了些,也懂事多了。”黄亦玫一边换鞋,一边笑着回答,语气轻快。
这时,客厅里又传来动静。哥哥黄振华和嫂子苏更生也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们已经考上大学的侄子黄伟。
“姑姑!”黄伟最先开口,他长得集合了父母的优点,高大帅气,眉眼间带着年轻人的清爽和活力。他几步跨过来,接过黄亦玫手里的背包,关切地问:“您可算回来了!我妹呢?她在那边真的一切都好吗?没人欺负她吧?她那个室友怎么样?吃饭习惯吗?我看她朋友圈发得不多……”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似的,逗得大家都笑了。黄伟和黄舒同年出生,从小一起在水木园长大,感情极好,虽说是表兄妹,却比亲兄妹还亲。黄舒出国读书,最惦记她的除了父母外公外婆,就是这个哥哥了。
“好啦好啦,你这一下子问这么多,让你姑姑先喘口气。”苏更生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她作为外资文化公司的高管,气质干练优雅,此刻在家中也显得柔和许多。她看向黄亦玫,眼神带着理解和关切:“一路辛苦了吧?先坐下喝口水,慢慢说。舒舒那丫头,独立性强,应该能适应。”
黄振华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看着妹妹风尘仆仆却眉眼带笑的样子,眼神温和,嘴角也噙着笑意。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作为兄长,他从小保护这个妹妹,也见证了她情感路上的所有波折。他知道妹妹这趟去斯坦福,不仅仅是去看女儿,也是踏足了一个与她生命有着复杂关联的地方——苏哲的母校。
一家人簇拥着黄亦玫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坐下。沙发还是老样式,铺着干净的素色垫子,承载了无数家庭的温暖记忆。吴月江赶紧去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女儿,黄剑知也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
“快跟我们说说,舒舒在那边具体怎么样?”吴月江迫不及待地追问。
黄亦玫喝了一口水,感受着甜意润泽喉咙,然后才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她呀,好着呢!感觉整个人都更放开了。带我把斯坦福逛了个遍,哪儿是上课的教学楼,哪儿是她最喜欢的图书馆角落,哪儿是她偷偷啃难啃文献的‘秘密基地’,门儿清!”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骄傲和安心:“学习上是挺拼的,我看她书桌上堆的资料,比我在公司看的文件还厚。不过她说很有意思,能学到真东西。生活上也还行,食堂吃腻了就跟同学合伙做点简单的,还跟我炫耀她做的三明治呢。”
“学校环境怎么样?听说特别漂亮。”黄剑知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问。作为水木大学的老教授,他对世界名校总带着一份学术上的好奇。
“确实非常美,”黄亦玫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欣赏,“那种黄砖红瓦的西班牙式建筑,跟咱们这儿的感觉很不一样,特别开阔,阳光也好。走在里面,能感觉到那种浓厚的学术氛围和自由的气息。”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柔和,“是个能让人静下心来读书,也能让人大胆做梦的地方。”
她说这话时,眼神明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显然这趟旅程让她心情非常愉悦。
黄振华默默地听着,目光落在妹妹神采飞扬的脸上。他注意到,当提到斯坦福的校园和环境时,她的语气不仅仅是客观描述,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微妙的感慨。他心里明白,那份感慨源于何处。那个名字——苏哲,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与“斯坦福”这三个字紧密相连。他看到妹妹心情很好,似乎完全沉浸在与女儿相聚的喜悦和对校园环境的欣赏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伤感的情绪,这让他稍稍安心,但内心的感慨却更深了。
他知道,或者说他隐约能感觉到,苏哲对亦玫,并非全然无情。当年两次分手,固然是陈月琴强势干预的结果,但苏哲后来的某些行为……比如,在亦玫与霍家产生财产纠纷时,苏哲曾通过他,以非常隐秘的方式提供过帮助(虽然亦玫至今不知情)。再比如,这次哲略资本投资“玫艺空间”,尽管苏哲对外宣称是团队决策、他未参与,但黄振华在商海沉浮多年,深知没有苏哲的默许甚至某种程度的意向,哲略资本那样庞大的机构,未必会如此迅速而顺利地关注并投资一个规模并非顶级的文化公司。苏哲那样精明冷静的人,在涉及“黄亦玫”的事情上,似乎总保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余地。
他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妹妹,她经历了那么多,离过婚,失去过挚爱(傅家明),如今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在事业上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玫艺空间”,心态也越发豁达通透。她似乎真的已经走出了过去的阴影,活出了自己的精彩。这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感到无比欣慰。
但正因为知道苏哲那边可能还存在一丝若有若无的关注,再看亦玫此刻全然放松、享受当下生活的状态,黄振华心里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是庆幸妹妹的豁达?还是对那段无疾而终、充满遗憾的过往感到一丝惋惜?或许兼而有之。
“舒舒没受什么委屈吧?我听说国外有些孩子会抱团,排挤国际生。”黄伟还是不太放心,又追问了一句,眉头微微皱着。
黄亦玫被侄子的紧张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啦!你妹妹性格像谁?开朗着呢!跟室友处得不错,也参加了些社团活动。她还跟我说,在图书馆遇到过能一起讨论问题的同学呢。”她想起女儿提到那个讨论问题的同学时,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心里微微一动,但并没有在家人面前提及。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发展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黄伟这才松了口气,挠了挠头,“等她放假回来,我得好好‘审问’审问她,有没有把我这个哥哥的话放在心上,好好照顾自己。”
“你呀,就瞎操心。”苏更生笑着嗔了儿子一句,然后转向黄亦玫,话题引到了工作上,“亦玫,你这次去美国,除了看舒舒,参加那个论坛,有没有顺带看看那边文化艺术市场的情况?‘玫艺空间’现在发展势头这么好,有没有考虑进一步国际化?”
提到工作,黄亦玫的眼神更加明亮自信:“确实了解了一些。那边市场成熟,但竞争也激烈。不过,‘玫艺空间’的特色在于东西方文化的交融视角,这是我们独特的优势。这次哲略资本的投资到位后,我们确实在筹划一些国际性的展览和交流项目……”她侃侃而谈,分享着对未来的规划和行业的见解,整个人散发着独立女性的光芒。
黄振华看着这样的妹妹,心中那份感慨渐渐被骄傲所取代。他的妹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朋友圈,自己的人生轨迹。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她现在走得很好,很稳。
晚餐时分,吴月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乡菜,都是黄亦玫和黄伟爱吃的。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温馨而热闹。黄剑知和吴月江不停地给女儿、孙子夹菜,询问着他们在各自领域的新鲜事。黄振华和苏更生也聊着工作和生活里的趣闻。黄伟则时不时插科打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黄亦玫感受着这久违的、纯粹的家庭温暖,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外面的世界再大再精彩,终究比不上家里这一盏温暖的灯光和亲人关切的目光。她看着头发已花白的父母,看着沉稳可靠的兄嫂,看着阳光帅气的侄子,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充实的。
饭后,黄伟被同学电话叫走,苏更生帮着吴月江收拾厨房,黄剑知回书房继续他的研究。黄振华和黄亦玫兄妹俩,则默契地走到了阳台上。
秋夜的凉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面而来。阳台上摆着几盆吴月江精心照料的花草,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生机。
“哥,这次去斯坦福,看着舒舒适应得那么好,我是真的放心了。”黄亦玫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水木大学校园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语气轻快地说。
黄振华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在裤袋里,点了点头:“嗯,舒舒是个有主见的孩子,随你。看到她好,我们大家都放心。”他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着妹妹在夜色中柔和的侧脸,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次去……感觉怎么样?我是说,斯坦福那边。”
黄亦玫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转过头,对哥哥露出了一个明朗而释然的笑容:“挺好的,哥。真的。那地方……很美,很有活力。走在里面,会忍不住想象舒舒未来四年的生活,会觉得她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都过去了。那里是苏哲的母校,但更是舒舒现在读书的地方,是无数年轻人追逐梦想的地方。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经过时间沉淀后的通透和豁达。
黄振华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神,里面没有了年轻时的执念与伤痛,只有如秋水般的宁静与对未来的期待。他心中最后那一丝担忧和感慨,也终于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带着兄长的关爱与支持:“说得对,都过去了。现在你的事业越来越好,舒舒也前程似锦,这就比什么都强。以后啊,就朝着自己的路,稳稳地走下去。”
黄亦玫感受到哥哥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里暖暖的。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哥。你们也别总为我操心,我现在挺好的。”
兄妹俩相视一笑,许多未尽的话语,都在这一笑之中了然。
阳台下,水木园的小径上,有晚归的教授骑着自行车叮铃铃而过。家的灯光,温暖而坚定地亮着,将阳台上兄妹二人的身影,勾勒成一幅名为《亲情》的、永恒而温暖的画面。对于黄亦玫来说,远在斯坦福的那些复杂过往,已然真正地随风而逝。她的根,她的力量,她的幸福,始终都在这里,在这个充满书香与爱意的家里。而她的未来,正如她鼓励女儿的那样,掌握在自己手中,充满了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