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张谦的追悼会,在一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中举行。礼堂内庄严肃穆,哀乐低回。张谦的黑白遗像挂在正中央,照片上的他,依旧是那副木讷而忠厚的表情。前来悼念的人不多,大多是与他有过工作交集的同事。他们面色凝重,对着遗像三鞠躬,然后默默地离开。所有人都被告知,张谦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但私下里,各种猜测和谣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沈雁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站在人群的最后排,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他的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但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有如冰山般冷静的杀意。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他既想见到,又不想见到的人。
终于,“回声”出现了。他同样穿着黑色的制服,神情肃穆地走进了礼堂。他走到张谦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动作标准而沉重,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痛。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真相,任谁都会被他这副情真意切的表演所蒙蔽。
悼念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礼堂里只剩下了沈雁和“回声”两个人。空旷的礼堂里,哀乐还在低低地回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决,奏响最后的序曲。
“回声”缓缓转过身,看向沈雁,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深邃的表情,像是欣赏,又像是惋惜。“你似乎一点也不为他的死感到难过。”
“一个叛徒的死,有什么值得难过的?”沈雁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回声”。
“回声”的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叛徒?你真的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沈雁一步步地朝着“回声”走去,他的气势在每一步中不断攀升,如同出鞘的利剑。“一份指向境外的加密通讯草稿,一张伪造的银行转账记录,足以让他死一百次了。不是吗,部长?”
“回声”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死死地盯着沈雁,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你怎么知道转账记录是伪造的?这件事,只有我和安全部长两个人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份‘证据’,就是我亲手伪造的。”沈雁在离“回声”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仿佛有电光在闪烁。“我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是选择相信一个为你工作了十年的忠诚手下,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地将他灭口,以求自保。”
“回声”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沈雁,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一切。
“从‘钟摆’被陷害开始。”沈雁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钟摆’的狙击手法,确实与你如出一辙,但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做出背叛战友的事情。你模仿他的手法,制造现场,就是为了将嫌疑引向他,为自己脱罪。你算准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会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
“然后是林瑶的发现。你在加入‘天盾’前那段空白的海外经历,与‘主教’的活跃期高度重合。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最关键的,是你对‘信使’事件的处理。你的反应太快,太冷静,也太无情了。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决定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最敬重的兄长,那个把我带进‘天盾’,教我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特工的‘回声’,已经死了。”
“回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当沈雁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忽然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礼堂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回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不愧是我最好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观察力,你的判断力,你的胆识,都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本以为,你至少要到‘信使’真的死了之后,才能完全确定。”
“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后手吗?”沈雁冷笑一声,“你派去处理‘信使’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了。我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放了追踪器。你们在城郊的那个秘密据点,现在也已经暴露了。”
“回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沈雁的计划,竟然如此周密,环环相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雁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痛苦,“‘天盾’给了你一切,国家给了你最高的荣誉,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了钱?为了权力?”
“背叛?”“回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疯狂。“我没有背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一个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永远无法理解的伟大目标!”
他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原本沉稳的眼神,此刻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你们以为‘共济会’是什么?一群为了金钱和权力的恐怖分子?不!他们是新世界的先驱!他们要用科技,用基因,创造一个没有疾病,没有战争,没有愚蠢的完美世界!而我,就是被选中的人之一!”
“疯子!”沈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疯子?很快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疯子。”“回声”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沈雁,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不想亲手毁了你。加入我们,以你的才能,你将获得你无法想象的地位和力量。我们可以一起,去创造那个伟大的新世界。”
“道不同,不相为谋。”沈雁缓缓举起了右手,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p226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回声”的心脏。“束手就擒吧,师兄。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让你死得有尊严一些。”
“回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脸上露出了一丝惋惜的表情。“看来,我们师徒之间,终究要做一个了断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在沈雁反应过来的瞬间,就已经欺近到了他的身前。他没有去夺枪,而是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向沈雁持枪的手腕。
沈雁早有防备,手腕一沉,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他的左手化拳为掌,一记凶狠的八极拳“立地通天炮”,直击“回声”的胸口。
“回声”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胸口接下了这一掌。沈雁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像是打在了一块钢板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手臂一阵发麻。而“回声”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便立刻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两人的身手,本就师出同门,对彼此的招式和习惯都了如指掌。但“回声”的实战经验,毕竟比沈雁要丰富得多。他的每一招,都狠辣而致命,招招不离沈雁的要害。一时间,沈雁被逼得节节败退,只能勉强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礼堂内的桌椅,在两人的打斗中被撞得粉碎。哀乐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拳脚相加的闷响和粗重的喘息声。
“回声”一脚将沈雁踹飞,撞倒了一排椅子。他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沈雁。“你不是我的对手。你的格斗技巧,都是我教的。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沈雁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你教我的,是保家卫国的杀人技。而不是给叛徒当走狗的奴才功!”
他怒吼一声,再次朝着“回声”冲了过去。这一次,他的招式变得大开大合,完全放弃了防守,以一种搏命的姿态,向“回声”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回声”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但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他抓住沈雁的一个破绽,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了沈雁的腰间。
沈雁如遭重击,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然后滑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内脏仿佛都移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回声”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失望。“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同样带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了沈雁的头。
就在这时,礼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林瑶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天盾”特战队员冲了进来,十几把突击步枪的枪口,同时对准了“回声”。
“不许动!”林瑶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回声”看到林瑶,似乎并不意外。他缓缓放下了枪,但并没有举起双手,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来得挺快。看来,你们已经把我的老巢给端了。”
“没错。”林瑶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恨意,“你这个叛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声”没有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倒在地上的沈雁,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惋惜,有不甘,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解脱?
“沈雁,记住,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说完,他忽然动了。他并非想要反抗,而是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朝着最近的墙壁猛地撞了过去。他竟想自尽!
“拦住他!”沈雁目眦欲裂,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但“回声”的动作太快,距离太近,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在他的头即将撞上坚硬墙壁的瞬间,一道身影比他更快。是沈雁!他在最后关头,不顾身上的重伤,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狠狠地撞在了“回声”和墙壁之间。
“噗!”
沈雁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他依然死死地抱住“回声”,没有让他得逞。
特战队员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拼命挣扎的“回声”牢牢控制住,冰冷的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
“回声”,这个“天盾”的传奇,这个沈雁最敬重的师兄,这个潜伏最深的叛徒,终于被成功抓获。他的脸上,最后定格的,是一抹谁也无法读懂的诡异笑容。
沈雁看着被押走的“回声”,心中五味杂陈。他赢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喜悦。他亲手将自己的师兄,送上了审判席。这场摊牌,没有赢家。
林瑶冲到沈雁的身边,将他扶起,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太冲动了!”
沈雁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回声”远去的背影。
“回声”被捕了,但“主教”还在,“共济会”还在。正如“回声”所说,这盘棋,还远远没有结束。
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前方的黑暗中,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