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角的金线撞上裂口边缘,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那道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猛地一顿,随即开始倒退。
我手掌贴在额头上,能感觉到雷角的热度在降。不是它没力气,是上面压了东西。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裂口里渗出来,缠在金线上,往回拉。
谢清歌的箫声还在响,但只持续了半拍就断了。她咳了一声,嘴角有血丝。刚才那一击没能穿透,反而被弹回来一点,震伤了她。
黑袍人把锈剑插进地面,整个人往前倾,用肩膀顶着剑柄。他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别硬撑,那不是人,是系统广播。”
我懂了。这不是哪个boss走出来和我们单挑,是整个世界的规则在发声。
云层裂得更大了。数据洪流从里面涌出来,像瀑布一样往下灌。那些光点一落地就开始组合,先是骨架,再是躯干,最后凝出脸。百来个守卫站在巨影前面,额头上有数字跳动,像是某种编号。
巨影成型的时候,地面抖了一下。它没有脚,下半身是流动的数据链,上半身倒是像个人,但五官模糊,只有嘴的位置裂开一道缝。
声音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代码为王。”它说,“三界终将回归虚无。”
这声音不像人,也不像机器。像是几百个系统提示同时响起,又被人揉成一句话。我的耳朵不疼,脑子里却嗡嗡的,像是有电流在里面跑。
谢清歌蹲下身,左手撑地。她的断箫横在膝盖上,表面结了一层霜。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我:“师父,怎么办?”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叫我师父。以前她都叫老头子,或者陈守一。现在她叫师父,我知道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
我没回答她。我的手指摸到耳朵,这是三百年的习惯。一紧张就想摸,改不掉。
但我现在想的是糖豆。药葫芦里最后一颗糖豆。我把它拿出来,放在嘴里咬碎。甜味还是那样,带着一点焦糊气,像丹炉底下的灰烬。
我记得老君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在炉边打盹,他敲我脑袋说:“你记住,代码是死的,写代码的人才是活的。”
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我抬头看巨影,它的嘴还在动,准备说第二句。我说:“你不是王,你是喇叭。”
话刚说完,雷角突然震了一下。系统提示跳出来:【能量层级不足,需夺取控制核心】
我知道了。它说得再响,也只是在念稿子。真正的控制权不在它身上,而在裂口后面。
谢清歌听到了系统提示,她立刻明白了。她把断箫重新举到唇边,这次没吹整段曲子,只发出一个长音。音波集中成锥形,直奔巨影的嘴。
黑袍人也动了。他拔起锈剑,剑身上的红布全湿了。他把剑横在胸前,低喝一声:“封!”
剑气没冲天而起,而是贴着地面走。它像一条红线,在数据流里穿行,直奔巨影脚下。那是连接裂口的数据主链。
我不能等他们两个完成。我得做点什么。
我抬起手,按在雷角上。这一次我没让它放出金线,而是往里输力量。我的意识顺着雷角钻进去,像是潜入一条河。水流很急,全是乱码,但我认得路。三百年前我是怎么被封进去的,我就怎么反着走一遍。
眼前一黑。
我看到了。不是画面,是结构。一个巨大的源码库,中间有个光球在转。那是“盛唐”的核心。旁边还有别的光球,北境、南荒、西漠……全都连在一起,像一串珠子。
巨影的声音顺着数据链传进来:“你们的存在本身即是错误。清除是唯一解。”
我冷笑。我说:“那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能站在这里跟你对骂?”
我找到那根连向巨影的线,一把抓住。它烫得厉害,但我没松手。我把自己当成中继站,把雷角的能量直接怼进去。
外面,雷角炸开了光。
不是金线,是光柱。从我额头冲出去,撞进裂口。巨影的嘴闭了一下,声音卡住了。
谢清歌的音波正好打中它的咽喉位置。那一片数据链瞬间冻结,出现断裂。黑袍人的剑气也到了,斩在主链上。虽然没断,但链子抖了一下,像是被砍中的蛇。
巨影后退半步。
它没有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犹豫。广播不该被打断的。程序里没有这一段。
我喘着气,手还按在雷角上。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身体有点晃。谢清歌抬头看我,眼神亮了一下。
她说:“师父,你还挺能打。”
我没理她。我的眼睛盯着巨影左眼的位置。那里有一块金色代码在闪,刷新频率和系统提示一模一样。每一次闪,周围的数据流就跟着动一下。
那就是控制节点。
我想起赵铁柱死前说的话。那小子被炼成器傀之前,躺在地上笑:“师父,我听见泔水桶里有声音,它们怕你。”
当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它们怕的不是我,是我能改规则。
黑袍人走到我身边,站着没说话。他的剑尖垂在地上,血顺着护手往下滴。他说:“要动手就得快。它在重组。”
我知道。数据流已经开始修复颈部的断裂处。那些光点像蚂蚁一样往上爬,填补空缺。再过几息,它就能继续念下去。
我说:“谢清歌,吹它左眼。”
她说:“知道。”
她把断箫抵住嘴唇,十指扣紧。这一回她没用《九幽灭世曲》,而是吹了一段新调子。短,急,带着破音。音波不是冲着整个巨影去的,就钉在左眼那块金码上。
巨影抬手,想挡。
晚了。
音波撞上去的瞬间,那块代码闪了一下,然后错位。整个巨影的动作僵了一瞬。
黑袍人立刻挥剑。这一剑不是斩,是刺。他把全身力气压在剑尖上,冲着那片混乱扎进去。
剑没穿透巨影的身体,但刺进了数据流。就像是往运转的齿轮里塞了根铁丝。
巨影发出一声长啸。不是人声,是系统警报叠加在一起的那种尖鸣。它开始扭曲,上半身和下半身脱节,数据链四处飞溅。
我抓住机会,往前踏一步,举起右手。雷角最后一次亮起。
系统提示在我脑子里响起:“警告:当前行为可能导致‘真我’彻底湮灭。”
我说:“关你屁事。”
光柱再次射出。
这一次,我没有指向巨影,而是打向裂口深处。我要的不是摧毁它,是找到那个藏在后面的东西。
光柱钻进去的刹那,我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控制台,浮在虚空里。上面有无数按键,其中一个正在闪烁红光。那是“执行清除”的开关。
而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青衫,腰间系玉带,头戴冠。左手摩挲着一枚玉扳指,右手悬在红键上方。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