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曼谷的湄南河畔，夜色璀璨。
河面上游船如织，两岸的寺庙金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而在河畔的一座私人庄园里，一场并没有多少浪漫色彩，反而充满了铜臭与傲慢的商业谈判，正在进行。
庄园的主人，叫陈泰。
他是泰国最大的汽车经销商集团——“泰华行”的董事长。作为第三代华裔，他在泰国商界拥有着令人咋舌的能量。据说，曼谷街头每跑过的十辆丰田车里，就有四辆是从他的店里开出去的。
会客厅里，冷气开得极足，甚至让人感到有些阴冷。
陈泰坐在一张由整块缅甸花梨木雕刻而成的巨大茶桌后，手里盘着一串价值不菲的佛珠。他六十岁上下，身材发福，穿着一身宽松的唐装，脸上挂着商生意人特有的、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笑容。
在他对面，坐着周致远、孙晓峰和向导阿泰。
“周先生，尝尝这个茶。”
陈泰慢条斯理地给周致远倒了一杯茶，操着一口带着浓重潮汕口音的普通话，“这是我从武夷山专门搞来的大红袍，如果不合口味，我让人换咖啡。”
“陈董客气了，茶很好。”周致远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好茶，就得慢慢品。”
陈泰放下茶壶，身子往后一靠，那种属于“地头蛇”的压迫感瞬间释放出来。
“阿泰跟我说了，你们想在泰国卖车。而且是……电动车？”
陈泰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周先生，恕我直言。你们中国车，以前我也接触过。奇瑞、吉利，前几年都来过，结果呢？灰溜溜地走了。”
“质量不行，小毛病多，最关键的是——没面子。”
陈泰指了指窗外。
“在泰国，甚至在整个东南亚，日本车就是神。丰田、本田，那是硬通货，开了五年还能原价卖出去。你们的车呢？落地打五折都没人要。”
“现在你们又搞什么电动车……那玩意儿我知道，大号玩具嘛。在曼谷这这种地方，充电桩比金子还难找，谁买？”
孙晓峰听得眉头直跳，刚想反驳，却被周致远按住了手。
周致远依旧保持着微笑：“陈董说的是老皇历了。现在的中国车，和以前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陈泰嗤笑一声，“不就是多装了两个屏幕，把外壳做得花哨点吗？里子还是那一套。”
“行了，看在大家都是华人的份上，我给你们个机会。”
陈泰伸出胖乎乎的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我想拿你们的泰国总代理权。条件如下：”
“第一，我不压货，也不付预付款。车卖出去了，我再跟你们结账。”
“第二，每台车，我要抽70%的利润。剩下的30%，归你们。”
“第三，保证金，一亿泰铢。如果一年内卖不到一千台，保证金没收。”
“如果你答应，咱们现在就签合同。如果不答应……”
陈泰端起茶杯，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那就请回吧。曼谷的热闹，不适合你们。”
“欺人太甚！”
孙晓峰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70%的利润？还不压货？您这是做生意还是抢劫？我们是来找合作伙伴的，不是来找大爷的！”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陈泰眼皮都不抬，“在这里，我就是大爷。没有我的渠道，你们的车连港口都出不去。信不信？”
孙晓峰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在异国他乡，是血淋淋的真理。
空气凝固了。
阿泰在一旁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陈泰的手段，这位爷在曼谷黑白两道通吃，真要惹毛了，他们几个今晚能不能走出这个庄园都难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笑声打破了僵局。
周致远笑了。
他笑得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他并没有因为陈泰的傲慢而生气，反而像是看着一个还在用算盘算账的老古董。
“陈董，您的茶确实不错。”
周致远放下茶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台平板电脑。
“但是您的消息，确实有点闭塞了。”
“您可能太久没回国了，或者说，您太久没有抬头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周致远打开平板，将屏幕转向陈泰。
“我知道您看不起中国车，觉得那是廉价货。没关系，这很正常。在诺基亚倒闭的前一天，他们也觉得苹果是个玩具。”
“但在谈生意之前，我想请您先看两样东西。”
周致远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那是“凌云”发布会的剪辑版。
当那台充满了未来感的星辰银“探索者”在ImAx大屏上亮相，当那段在陆家嘴晚高峰自动驾驶的视频开始播放，当那个“28.8万”的价格出现时……
陈泰手里盘着佛珠的动作，停住了。
他那双原本充满了轻蔑的小眼睛，慢慢睁大，再睁大。
他虽然看不起中国车，但他是个懂车的人。干了一辈子汽车销售，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台车……不一样。
那种质感，那种智能化程度，那种在这个价位上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配置……
“这……这是你们造的？”陈泰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不是概念车？”
“量产车。上个月交付了一万台。”周致远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们还要把它卖到欧洲去，卖到宝马的老家去。”
陈泰咽了口唾沫。他心里的那座“日系车不可战胜”的丰碑，晃动了一下。
如果这样的车卖到泰国，哪怕只有一半的配置，那对于还在卖“光板”威驰的丰田来说，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车……不错。”陈泰不得不承认，“但是，年轻人，光有好车没用。在泰国，还要看资本，看背景。没有钱，没有靠山，你这车就是一堆废铁。”
“靠山？”
周致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手指滑动，切到了第二张图片。
那是一张高清的新闻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上海中心大厦的云端会议室。
照片里，周致远站在中间，左手握着一个穿着白袍、戴着巨大蓝宝石戒指的年轻中东人，右手握着一个穿着红西装的西方女性。
三个人笑得都很灿烂。
而在照片下方，是一行醒目的英文标题，来自《曼谷邮报》财经版：
【中国电动车巨头昌明获得沙特主权基金与ARK基金20亿美元融资，估值达到300亿美元】
“啪嗒。”
陈泰手里的佛珠，掉在了红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猛地站起来，把脸凑到平板前，死死地盯着照片里那个戴着蓝宝石戒指的年轻人。
“这……这是……”陈泰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在泰国混迹多年，跟皇室和国际资本都有接触，他当然认识这张脸。
那是沙特的萨尔曼王子！是手握几千亿美金石油资本的真神！
还有那个红西装女人，那是华尔街的女股神！
“陈董，您刚才说，我没有靠山？”
周致远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神情从容得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您觉得，沙特主权基金，够不够当靠山？”
“您觉得，华尔街的资本，够不够当资本？”
“您刚才说，要没收我一亿泰铢的保证金？”周致远笑了笑，“这点钱，可能都不够我给王子殿下打个电话的漫游费。”
陈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什么来讨饭的中国小老板？这分明是一条披着羊皮的过江猛龙！
300亿美金估值？那是多少泰铢？他算不过来了，那是天文数字！
如果昌明真的有这种背景，那他们根本不需要求着自己代理。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砸钱建直营店，甚至可以直接收购泰国的经销商集团！
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用钱把这曼谷的车市砸个稀巴烂！
陈泰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最懂得审时度势。
他脸上的傲慢，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他亲自拿起茶壶，给周致远早已空了的杯子续满水，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洒出一滴。
“周总……哎呀，您看这事儿闹的。”
陈泰搓着手，脸上堆满了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是我老眼昏花了，有眼不识泰山。这茶……这茶有点凉了，我让人换最好的来！”
“不用了。”
周致远摆摆手，眼神变得锐利。
“陈董，我这次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我们带来的这款车，叫‘Spark’，在泰国的售价，我准备定在28万泰铢。”
“28万？！”陈泰再次震惊了，“这……这是在做慈善吗？这价格，连威驰的一半都不到！”
“对，就是28万。”
周致远身体前倾，直视着陈泰的眼睛。
“这是一把刀，一把能切开日系车垄断防线的刀。”
“陈董，我知道您代理丰田本田赚了不少钱。但您也知道，日本人太抠了，他们给您的利润越来越薄，规矩越来越多。”
“现在，我给您一个机会。”
“不是我要您做代理，而是我邀请您，成为昌明在泰国的——合伙人。”
“利润五五开，不用压货，但我要求必须是专营店，必须按照我们的标准来服务。”
“您出渠道，我出产品和资本。”
“我们一起，把这块被日本人霸占了几十年的蛋糕，重新切一遍。”
“您，敢不敢跟？”
陈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看到了野心，看到了实力，更看到了一种不可阻挡的大势。
他想起了自己仓库里那些积压的、越来越难卖的日系车。
他想起了日本人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再看看平板上那惊艳的“凌云”，和那张象征着顶级资本的照片。
陈泰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拍桌子。
“干了！”
“周总，从今天起，泰华行就是昌明在泰国的马前卒！”
“去他妈的丰田！去他妈的本田！”
“老子要跟着您，赚大钱！”
周致远笑了。
他伸出手，与那只胖乎乎的、戴着翡翠戒指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一握，不仅拿下了一个强大的地头蛇。
更是敲响了日系车在东南亚霸主地位的，第一声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