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晨雾,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徐州城头新悬挂的“林”字大旗上。
城门口,一队队山东军士兵精神抖擞地交接岗哨,取代了往日南明军卒的散漫。街道上,虽然行人依旧不多,且大都面带惊疑,但已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死寂,偶尔有胆大的小贩开始摆出摊子,售卖些蔬菜、炊饼。
原总兵府,现林天行辕的签押房内,灯火通明了一夜。才将最后一份关于整编降军的花名册批阅完毕。林天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此时窗外已经有隐约传来的操练口号声,那是新编练的“徐州镇”官兵在进行晨训。
“主公,刚收到韩承先生从济南发来的急报。”亲兵统领送上一封火漆密信。
林天展开一看,是韩承汇报山东近期情况的。春耕已全面展开,清丈田亩在强力推进下,虽说遇到些许阻力,但总体还算顺利,预计夏收前能完成大部。黑山堡田见秀部回报,清军在大名府、保定府一线活动频繁,似有南下试探之意,但尚未有大规模的调动。周镇已加强戒备。海上方面,因为上次赵铁柱的船队带着第一批换回的物资安全返回登州,证明了航线的可行性,第二批船队已在筹备。匠作营宋应星禀报,“磁州号”首舰龙骨铺设顺利,灌钢法工艺趋于稳定,采用新材料的燧发枪月产量提升至三百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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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基本盘的稳固,给了林天充分在徐州施展拳脚的底气。
“传令,今日起,在徐州推行《垦荒令》与《清丈条陈》,细则参照山东旧例,考虑徐州新附,条件可酌情放宽。”林天对侍立一旁的督政司主事吩咐道。他要将山东那套证明行之有效的治理模式,尽快复制到徐州,从根本上收拢民心。
“另,以本督名义发布告示,重申免除徐州府一年钱粮。同时,开设‘徐州惠民药局’,选址、章程由你督政司协同本地医者办理,所需初始银钱,从缴获刘泽清府邸的收获中支取。”
“属下遵命!”督政司主事领命而去。
这些政策,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很快在徐州激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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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徐州城西,一片无主荒地上。**
上百名衣衫褴褛的流民和本地无地农户,在督政司小吏和几名山东军士卒的维持下,排着队,忐忑又期待地等待登记。他们大多是战乱中失去土地,或是被刘泽清及其爪牙盘剥至破产的苦命人。
“姓名?原籍何处?家中几口?”小吏按照名册询问。
“回……回老爷,小人张老憨,就是本地张家庄人,家里……就剩小人和一个半大小子了,地……地被刘总兵……不,被刘泽清的管家强占去了……”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农颤声回答,眼中带着一丝希冀。
小吏记录下来,发给他一块木牌:“按个手印。这是你的‘垦契’,拿着它,可以去划定的官荒地开垦,位置在城北十里坡。按《垦荒令》,新垦之地,前三年免征田赋,第四年始征三成。这是林总督和陛下的恩典,要好生耕种,可莫要辜负!”
张老栓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块轻飘飘的木牌,却感觉重逾千斤。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城内的方向连连磕头:“谢陛下天恩!谢总督大人活命之恩啊!”
类似的情景,在徐州各地上演。对于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苦百姓而言,土地和免税,就是最实在的恩德。虽然很多人还在观望,担心政策反复,但希望的种子已然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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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徐州城内,原一家刘泽清党羽废弃的宅院被修缮一新,挂上了“徐州惠民药局”的牌匾。**
在督政司的协调和部分缴获银钱的支持下,药局顺利开设。主持药局的,是徐州本地一位颇有声望、且对刘泽清统治不满的老大夫。
药局按照林天制定的“官督民办”章程运作,平价售药,允许收取诊金维持,同时承担为城内孤寡、军中伤残者免费义诊的职责。
开业当日,前来求医问药和看热闹的百姓络绎不绝。当看到药局门口张贴的“平价药目”和“旬日义诊”的告示时,许多人的眼神变了。与以往官药局的盘剥和刘泽清时期横征暴敛相比,这惠民药局,如同浑浊世道中的一股清流。
“这林总督……好像是和之前的官儿不太一样?”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听说在山东就是这般治理的,那里的百姓日子可比咱们好过不少。”
“但愿能长久吧……”
民心,就在这一点一滴的实惠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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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二,徐州城外,新建的军营校场。**
被整编的“徐州镇”官兵正在进行火铳射击训练。燧发铳清脆的响声此起彼伏,虽然准头还远不及山东老兵,但至少队列尚算整齐,动作也开始有几分像模像样了。
林天在王五和新任徐州镇总兵(由山东军一名游击升任)的陪同下,巡视训练。他看着那些原本属于刘泽清麾下、如今穿着新式号衣、努力训练的士卒,对王五道:“看来整编初见成效。军饷可曾足额发放?”
“回主公,严格按照我军标准,全都已发放本月饷银,分文不差。那些降卒拿到实实在在的银子,训练劲头都足了不少。”王五答道。
“光给饷银还不够。”林天道,“要让他们有归属感。告诉宣教官,多讲讲我们为何而战,不是为了某个将主私利,是为了保境安民,驱逐鞑虏。还有,军中设立的‘识字班’不能停,要让更多人能看懂军令,明白道理。”
“末将明白!”
这时,一名斥候飞马来报:“主公,淮安高杰部有异动!其派出一支约三千人的队伍,前出至宿迁,似有北上试探之意!”
林天闻言,眼神微眯:“高杰?他还敢主动靠过来?传令陈默,加强泗水南岸巡弋。另外,告诉前线,若高杰部敢越过宿迁以北,不必请示,予以坚决打击!但要控制规模,勿要轻易开启大战。”
他现在重心在于消化徐州,并不想立刻与高杰决战。但必要的强硬姿态必须保持,否则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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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皇宫。弘光帝朱由崧躲在深宫,借口“身体不适”,连续多日不朝。朝政几乎完全被马士英把持,但马士英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徐州方面不断有“坏消息”传来——林天并非一味武力征服,而是在大力经营,推行仁政,收买人心!这比单纯的军事威胁更让马士英恐惧。一旦让林天在江北站稳脚跟,获得民心,江南士绅百姓会怎么想?还会死心塌地支持他这个“奸臣”当道的南京朝廷吗?
史可法、姜曰广等人联名上书的次数越来越多,言辞也越来越激烈,要求朝廷正视现实,尽快与林天接触谈判。
更让马士英焦头烂额的是,江南的财政开始出现问题。为了筹措军费对抗林天,或者说为了维持他的权势,他加大了税赋征收力度,引得怨声载道。一些原本支持他的江南豪商、士绅,也开始态度暧昧,暗中与徐州方面眉来眼去。钱谦益家族的人,就曾被人看到出入督政司在徐州设立的衙署。
“废物!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马士英在府邸密室中,对着阮大铖等人发泄着怒火,“还有左良玉!这个老滑头,三番五次催促他东下勤王,他就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阮大铖阴着脸:“阁老,如今形势,光靠我等恐难支撑。或可……或可请太后出面,稳定人心?”他指的是弘光帝的母亲邹太后,在部分官员和勋贵中有些影响力。
马士英眼神闪烁,没有立刻回答。请动太后,意味着他需要分享部分权力,这是他极不情愿的。但眼下困局,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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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徐州行辕。**
林天听取了督政司关于近期施政效果的初步汇报。垦荒已划定土地近万亩,登记流民、无地户超过三千;惠民药局运行平稳,口碑渐起;市场物价在官府调控下基本稳定;新军整编训练有序……
“主公,如今徐州民心渐安,然士绅之中,仍有部分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尤其是一些与刘泽清牵连较深,或是在南京有关系的。”督政司主事禀报道。
“无妨。”林天摆摆手,“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们不明目张胆反抗,遵守法令,便暂且容之。日后自有分晓。当前首要,是让最底层的百姓得到实惠,看到希望。根基,在民不在绅。”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徐州只是一个开始,他的目标是整合整个南方的资源和人望。现在,内部整合初步见效,外部压力下南京朝廷内斗加剧,是时候考虑下一步了。是继续南下兵锋威慑,还是利用政治手段,进一步分化瓦解?
“传钱谦益来见我。”林天淡淡吩咐道。这条线,或许可以用一用了。也是时候让南京那边的水,更浑一些。